第十一章 烈阳撒向少年一眼万年

    “那你喝点水，我接了热水。你多喝点！”

    看秦肃声手忙脚乱的样子，他心底竟然冒出了莫名的感动。

    其实池乔的身体不好，小时候经常会生病，只不过都是能挺就挺，实在挺不过去了，或者是马上要有大考了，才回去打针。学了医以后，他自己就能看病了，发烧头疼，自己给自己开药，他好像很少会被人这样去照顾。更何况只是因为一个鼻炎。

    “嗯，你这仙人球是干啥的？给我扎针吗？”

    池乔看了看秦肃声手里的东西，药也好，热水也好，都能说得过去，唯独这个仙人球，实在是想不懂是要做什么的。

    “啊，不是，这个是......”秦肃声尴尬的挠了挠头，池乔认识秦肃声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见他这样。“送你的，我看你办公室里也没啥像样的植物，就搞了这么个玩意，放你办公室吧，每天看看它也能心情好一点。”池乔倒是很难见到秦肃声不好意思，直挠头的样子，“心意我领了......阿沁～”只不过话才说一半，又赶来了一个喷嚏。

    “它很好养活的，不用费啥事，你想起来就给他浇点水就行，你要是太忙想不起来，就把他晾在一边，十天半个月都死不了，你别不要！”他只是打了一个喷嚏，秦肃声就慌了，谁能想到这是那个平时在医务室里开超跑的人？

    或许是因为池乔总是在拒绝秦肃声的示好吧，让他下意识的以为池乔又要拒绝他。池乔只想简简单单的实习，没想过那些有的没的，尤其是感情，对于这两个字，他始终是不愿意负担太多。

    “我还没说完呢，心意我领了，我很喜欢，谢谢你。”

    “嘿嘿嘿，你喜欢就好！”看他现在的表情，知道的是池乔喜欢这盆仙人掌，不知道的以为池乔说的是喜欢他呢！秦肃声一抬头正好撞上了池乔看着他的眼神，池乔立马就逃开了，“正好，我这里有本书要给你！”

    “啥书啊？我不爱看书！”

    “不是你问我要的吗？”

    “啊？我啥时候问你要过书啊？”

    “你这忘性可真够大的，我说我在后山看书，你问我啥书，我说我下次给你。”

    “啊～这个书～啊，你不说我都忘了。”听着他油腔滑调的动静，池乔就知道这家伙指定又想歪了，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由着他想去，反正他早晚会后悔的。

    “那你要还是不要？”

    “要要要，你给的我都要！”

    “那你自己去拿吧，我不想动，那边书桌左手边第二个抽屉里，应该是第二本书。”

    听了池乔的话，秦肃声就去抽屉那边找书了，找了半天之后，举起了一本被报纸包好的一本很厚的书，回头问他，“是这本吗？”

    池乔看了一眼，点点头，其实他也不记得他当时在后山看的是哪本书，但是那个抽屉里都是这种书，他抬头只是为了确定，他拿的是哪本书。

    秦肃声拿着书准备起身的时候，突然停下了。

    “怎么了？”他站的那个位置正好把桌子挡上了，池乔也看不见他在干什么。

    “没，你....妈妈真好看。”秦肃声回头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那张照片。是他的全家福，有些老旧了，但是保存的很好，上面是池乔的爸妈还有他的弟弟，这个背景是渭淮实验高中。弟弟手里拿着向日葵，身后还有学生从学校里出来，很多的家长，照片的下方有留影时间6.8。照片里池乔的父母和弟弟脸上都挂着笑，连池乔也是嘴角上扬，少年的眉眼就是清澈透亮，眼神里是说不尽的得意和张扬。

    “什么啊，我妈就是普通人，谈不上好看不好看，但是她真挺不容易的。”秦肃声带着和之前一样炙热的眼神回到床前。池乔不去看他，但是又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你是渭淮的？”

    “嗯，怎么了？”

    “我也是渭淮的。”

    “我知道，怎么了？”

    “没，就是觉得挺有缘分的。”

    或许是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能遇见老乡，秦肃声的表情欣欣然的喜上眉梢啊！池乔不懂他怎么就那么开心，不过也没有多想。

    “这倒是。”

    “这书？”他颠了颠手里的书，一双丹凤眼朝着池乔抛了个媚眼，这要是个长得丑的，池乔绝对早饭都能吐出来，奈何秦肃声就是长了一张让人厌恶不起来的冰山脸。

    对于别人来说秦肃声就是标准的冷面教官，排里的人都怕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池乔第一次见到秦肃声的时候，这个人就是眉开眼笑的，就是个逗比，好说话，风趣幽默，活脱脱一只哈士奇。

    “借给你的，好好看，我到时候要考你的！”池乔留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的秦肃声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就秦肃声的那些小心思，池乔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他也不点明，只是轻咳了一声。秦肃声拿着书，打算翻开看看，被池乔制止，“回去看，一定要认真看啊！”

    秦肃声看着这么和他说话的池乔，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只能点头应着，活脱脱的一副地主家的傻儿子。

    “不早了，你回去吧。”

    “嗯，那你早点休息，我明天去医务室看你。”

    “你那伤，没啥事儿了，就自己记着上药就行。”

    “哦”池乔竟然从秦肃声的一个哦里面听出了有些失望的意味，明明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撒起娇服起软来真的是让人没办法抗拒。

    池乔都真的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和秦肃声待久了，被他掰弯了，他到不是真的介意这件事，只不过，谈恋爱什么的真的太麻烦了。

    “其实，你想见我，不用每次都受伤的......”池乔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句话，等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出口了。

    或许，更多的是心疼吧，秦肃声每次来都磕磕碰碰的，他看着真的挺心疼的，毕竟谁都不是铁打的，这么造下去，秦肃声这一身的零件早晚被他自己都折腾坏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对自己这么莫名其妙的话解释，栾老师回来了，看见两个人之间这微妙的气氛，咳了一声，“咳，还没走呢，这晚上的水实在是太冻手了，人老了，洗不动了啊......”

    “栾大夫回来了，我这就走。”说着秦肃声就往门口走了，“有啥事明天白天说，”栾老师把脸盆放在了地上，去晾衣服，在秦肃声之出门之前还特意回过头来问池乔，“小池，明天白天你是不要去靶场啊？”

    “嗯，明天上午医务室要是没什么人，我就去靶场。”秦肃声回过头不解的眼神看着池乔，池乔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是他没有给他答案。见池乔一直也没有给出什么答案，秦肃声也就离开了。

    屋里面，池乔还在后悔自己刚才一时口快说的那句话，他不是不知道秦肃声的意思，他的这颗小桃子，以前是酸了吧唧浑身是毛刺儿，现在已经开始发甜了，他这喜欢都明晃晃的写在脸上了，就算他再呆也不至于看不出来。可现在，他自己也乱了啊，如果他能一直装傻下去呢？如果他从来没有想过装傻呢？可能这就是人最摇摆不定的时候，有时渴望从未发生，有时宁愿从未开始。

    “怎么了？”栾平章看着池乔一直盯着仙人球发呆。

    “没怎么。”池乔摇了摇脑袋，把那颗小的仙人掌放到了自己的床头的窗台上，“你要是喜欢呢，就多给他晒晒太阳，勤照看着。要是不喜欢呢，就还回去，眼不见为净。”

    池乔没说话，他乱了，他明明自己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但是秦肃声闯进了他世界，一身军装，惊了他心里的那只沉睡的小鹿，又或者说，是他不经意闯进了秦肃声的世界，一身白大褂，扰了他平白的青葱年少。

    “这小子，一身酸味，他刚从军校毕业来的时候，每天就是不停地训练，要说这爱训练的兵应该是抢着要的，但是就是没一个连长愿意要他，他跟谁没好脸子，活脱脱人家欠了他五百万的样子，入伍一年，全团各个连队各个班都待过，成绩没话说，样样是顶尖，拿得出手，咱们军区好几个项目的纪录都是他的。可就是这作死这点，让每个班长都头疼，后来团长实在是没办法，他自己也不讨连长喜欢，给他下到炊事班了，就是你刚来那阵。好好一个兵，更何况是个尖子兵，就这么被他自己作到炊事班去了。别说团长心疼，其他人都心疼，就他自己不心疼。到炊事班也没少作，后来你来了，给他看了一次病，好像把他的脑子给看好了，他去找团长主动调回连队了，从那以后，虽然还是大伤小伤不断，但也知道轻重了。”

    栾平章在部队三十几年了，什么样的兵没见过，可秦肃声这样他真是头一次见。

    “你心思灵，你明明看出来他对你的意思了，可你一直装作不知道。”

    “我是要走的。”就只是这一句话，成了他拒绝秦肃声所有好意的借口，可是他自己也知道，他动了心。

    他不知道秦肃声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但是他刚来到这个营地的第一个月，就是部队的比武大会，秦肃声连下九个项目的记录，他端枪瞄靶的瞬间，阳光斜照，洒在他的帽檐上，枪响的瞬间，山林皆静，飞鸟不语，树上的雪为他的枪声颤三颤，整个院子里面都静了下来，等待着他的成绩。

    那一枪，打在了靶上，但是秦肃声回头看他笑的那个瞬间，进了他的心里。那个男人，背对着阳光向他走来，满场的人都看着他的时候，他站在了他身边，问了他一句，“满意吗？”他呆住了，愣住了，半天没有回答他，他朝他笑了一下，眼睛里的温柔和北风一起，进入了他的心底。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的秦肃声和现在的秦肃声，竟然是没有多大改变的。

    “这是肯定的，没有人会愿意留在边疆一辈子。”栾平章的话，把他从回忆里带了回来，“不论是你，还是秦肃声。你才25岁，五年制的临床医学你四年就修完了所有课程和学分，保研读研不去大医院实习，偏偏来了这么一个基层部队，我猜你想要的绝不仅是在这么一个基层部队混吃等死吧，你能告诉我，你要干什么了吗？”

    “对不起，栾老师，我......不能......”

    池乔为什么放弃了大城市的实习机会来到这儿？他有他的仰慕和情怀，有他的理想和抱负，更有他自己的苦衷。

    “算了，你不说就不说吧，但是秦肃声这小子，真的不错，你知道这地方，晚上要给你弄壶热水多不容易啊，他啊，一门心思，全花你身上了！”

    池乔没有再说话，栾平章和他说的这些话，有的是他自己看得出来，有的是他听别人说的，也有的是他一颗心自己感受到的。

    池乔要做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秦肃声不知道，栾平章不知道，他的父母不知道，他的弟弟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