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情话
显然相曲也没想到剑灵元入口处的罡风如此之烈,连阁主都未看透的易容换形之术,在罡风之下竟然轻易地就被吹散了。 相曲一时无言,仍旧拉着云昭的手前行。如今他们虽然进入了剑灵元,却还未彻底摆脱罡风的范围,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如雪地之中,身体异常沉重,灵力运转被剑灵元中强大剑势完全压制。 相曲自幼法体双修,已是觉得难挨,以云昭畏寒的身子,必然是不好受的。相曲想要和云昭贴的再近一些,如此一来勉强展开的护体灵气能将他也笼罩其中。 云昭的语气听起来甚为平静:“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他望着相曲的背影,眼前人身上刻意伪装出的不同之处也全然卸去,又回到了他所熟悉的相曲。 “到底为什么要假死?又为什么要用谢执的身份回到山上来?” “……见我为你伤心难过时,你究竟作何感想。” 一字一句轻轻道出,轻盈雪花落在云昭的睫毛,片刻就融化成一滴水珠,落入脚下的雪地之中。 相曲仍是一言不发,握住云昭手直直向前,不知道就这样走了多久,在剑灵元中灵气流转滞缓,就连时间也过得缓慢,久到云昭以为等不到相曲的回答。 云昭此时才知道什么叫做心灰意冷。万剑谱被烧,相曲魂灯熄灭时,他仍怀有希望,以为相曲必将回来。如今相曲就在眼前,却什么也不说,彷佛他这些天的一举一动皆是笑话。 云昭的手指逐渐失去了温度,如今双手紧握,冒着风雪并肩而行,却是渐行渐远。 云昭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下意识看向相曲,相曲也默契地侧过脸,正好对上云昭的双眼。相曲掩盖了所有的情绪,仍是那么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云昭反而更想念还是谢执时的他。 谢执虽然在骗他,但是云昭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他倾泻而出的炙热情绪,可是相曲却不会对他流露出分毫,即便是在床上,灵肉交融的巅峰,云昭也看不透相曲的心思。 相曲和云昭几乎同时亮出了灵剑,不同的是相曲手中的却不是归缇,而是一把普通的剑。 剑灵元无端打开,封斩失去踪影,说不定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进入了剑灵元。今日万剑山中龙鱼混杂,若是不怀好意之人闯入,难免当日万剑谱之事重演。 血腥味仍在鼻尖蔓延,冷不丁一滴血水落在云昭眉间。 “封……封斩长老?” 剑霄阁弟子的魂印中早就刻下烙印,为的就是剑霄阁众人可以互相确认身份。只要魂灯不灭,魂印便不会消灭。 相曲道:“你我分头寻找,查看周围是否有可疑的踪迹。切记,不可离我五十步以外。” 云昭点头,自然而然地松开了相曲的手。他转身向西南方去,罡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很难辨认血腥味究竟是从哪传来,然而这茫茫雪地上一排浅浅的脚印,正是走向西南方。 耳畔风声呼啸,就在云昭与相曲越来越远之时,敏锐地捕捉到相曲的声音:“……我从未想过骗你。” 雪地上剩余的脚印已被新雪盖住,然而仍可从中看出,留下脚印之人的脚步越发的沉重。云昭停下脚步仔细查看,来在背后属于相曲的气息让他的心虚安稳,即使是在这危机重重的剑灵元中,也多了几分此间无人可以阻挡他们的自信。 云昭掌心一捧细雪犹如盐粒,自指缝滑落,越是向前走去,罡风越是弱了下来。云昭仍在想着相曲方才的话,不可否认,只要相曲出现在他眼前,云昭的意志就会动摇。 冰天雪地中,不知何时一位茕茕独立的男子,男子以纱蒙面,好似雪妖一般,连脚印都不曾留下,故而待云昭发现他时,已经和对方离得很近。男子与云昭四目相对,云昭惊奇发现男子瞳孔亦是雪色。 云昭正欲开口询问对方为何会出现在此,身后传来相曲的声音:“云昭,过来。” 只是这片刻的功夫,那名男子便不见了,雪影全无,云昭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云昭循着相曲的声音前去,只见相曲手中握着封斩长老的携珺剑,剑上灵玉黯淡,昭示着主人命运。 “怎么可能?”昔日封斩长老还未看守剑灵元时,曾经教过他们几年剑术,云昭还记得封斩每日黄昏时都要在水边擦剑,封斩长老还和他说,剑上灵玉是师尊所赠,与他的剑最是相配,万万不可沾染纤尘。 如今灵玉蒙尘,擦剑之人再也回不来了。 云昭正欲接过携珺剑,相曲却收回手,道:“你如今怀有身孕,不可触碰此等无主灵剑,万事小心为上。” 相曲眼珠微动,抬起手来,似乎是想去摸云昭的肚子,最终还是停在了半路。他低声道:“云昭,你不该进来。剑灵元已不是当初的剑灵元了。” 云昭问道:“那你还是原来的相曲吗?” 相曲对于此事避而不谈,而是一把拔出了携珺剑,手指在剑身上抹了一道,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散开,携珺的剑身隐隐发黑。 “现在剑灵未散,说不定能问出些什么。”相曲袖中抖落出一只状似甲虫的小东西,小虫甲壳上的纹路神似佛门“卍”。 “这是……禅蛊?” 相曲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笑道:“不错。” 若是谢持在场,定然要惊呼起来。相曲的禅蛊明明给了普易,怎么又冒出来了一只。相曲摸出一颗小灵石扔进禅蛊嘴里,禅蛊咬的嘎吱响,而后才懒洋洋地伸出翅膀,慢吞吞飞到携珺剑上。 “你这是要做什么?”此时的相曲让云昭感到陌生,他从来不知道相曲居然也会驱虫。 相曲回答:“我想试着召出携珺的剑灵。” 对于剑修而言,驱虫完全可以算作是歪门邪道。这些天来,云昭未曾见到归缇,也未探查道归缇的气息,心中忽然生出不妙的预感。 禅蛊后背上的卍一亮,整个携珺剑都笼罩在近似于佛光之中。云昭此时想的却是方才雪地遇见的那个蒙面男子,那男子浑身萦绕的剑气若有若无,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或许那个男子也是剑修,难道剑灵元还有其他的入口不成? 携珺剑身一荡,似有龙吟虎啸之声传出。这时禅蛊动作尤为敏捷,转眼间就飞回了相曲的手指,背后的卍也黯淡了下去。疲倦的禅蛊又被喂了一颗灵石,这才钻回相曲的袖子。 青烟散去,一团近乎透明的灵质飘浮于半空中。修士铸剑之时,会将一抹灵气注入灵剑之中,以期与灵剑心意相通,若说剑灵是剑修的另一个自己也不为过。 “是你们把我叫出来的?”出现的剑灵还是封斩十几岁时的模样,乌黑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相曲和云昭,片刻后携珺又有些明了如今的情形,“莫非封斩已经死了?怪不得,忽然就失去了和他的联系。” 相曲道:“晚辈并未见过封斩长老的尸体,不知其到底发生了什么,故而才召唤出前辈的剑灵。” 携珺皱起眉毛,却是一筹莫展。他摇头道:“我想不起来当时发生了什么,好像是被人抹去了当时的记忆。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封斩确实死了。” 携珺语气冷然,不见丝毫主人陨落后的悲痛。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相曲还想再问,原本飘浮着的携珺,突然被一道罡风卷走,片刻间就飞到了数丈之外。 相曲和云昭连忙去追,被罡风裹挟的携珺不见丝毫慌张,放任罡风将他卷入剑灵元更中心之处,喃喃道:“这里就是剑灵元吗?在入口守了那么多年,却从来没进来过。” 随着携珺越行越远,相曲手中的灵剑慢慢变得残破不堪,似乎随时都会化为齑粉。云昭心中急切,想要追回携珺剑灵,出了这片雪地之后,剑灵元中的罡风又变得无序而狂躁。若是放任云昭这么胡闯进去,定然要受伤。 相曲从身后抱住云昭,好像一座山压得他不得前进半步。 “云昭,不可再向前去了。”相曲抚摸着云昭的后背,怀里人的身体微微颤抖,比起从前来,云昭变得冲动妄为了许多。相曲安抚道:“剑修陨落,剑灵回到剑灵元,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情。” “那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云昭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修士早该看淡生死,参透轮回,然而自从怀孕之后,云昭越发见不得这样的生离死别,尤其封斩还是他们阁中长老。云昭吸着鼻子:“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我吗?” 相曲背负了太多的秘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陪他一起练剑的师兄。 “是。”相曲回答的干脆利落,“我出现在这里,只是因为你在这。” 云昭早已告诫自己,不可听信相曲的甜言蜜语,相曲天然拥有让人信服的能力,任何话从他嘴里说出都好似至理真言。 相曲道:“就算如今是在你和百里紫的剑侣大会,我也要把你抢走。那夜的话我听懂了,在我心里,你也早已经是我的剑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