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耽美小说 - 鬼面在线阅读 - 2 拽哥罢了

2 拽哥罢了

    向湮在王小二家打个地铺一住就是好几天,他干活利索,一个人能一天能在岸边打几十条鱼,看得其他渔民都瞠目结舌。王小二乐得他出力,尽管他干的活应当早就超过了“补偿”的范围,也没赶他走。

    这天向湮送王小二赶集,经过一家茶馆时听到一个愤世嫉俗的民族主义者阔阔而谈。从他的话里,向湮得知现在距自己死了都快一年了。他死后不久,煌国就签订了帝国租界军事不干涉条约,即煌国割让在帝国租界驻军的权利。他听到这儿不由得皱眉,租界本就是军火生产胜地,原本煌国还有驻军权,还能多少限制军火交易。现在好了,撤军不搜查、不监管,岂不是默许帝国在租界内发展军事,驻扎基地,将煌国更是踩在脚下不得翻身。

    那人还在愤愤不平地说着要打到帝国那群野蛮猴子的话,可那些激昂的话语还没桌上落的灰沉。周围的人已经纷纷失去兴致,四散开来,该赶路的赶路、该干活的干活。

    向湮想继续听下去,被王小二叫了一嗓子,这才继续爬起山路。

    集市上熙熙攘攘,渔村的人往往不会进到那些木头盖起来的摊铺里。鱼离开海水太久就会变得不新鲜,所以渔民们通常用棕榈叶搭起草棚,清晨将装满了鱼的水缸堆砌在棚里,不到中午便扛着空落落的缸回去了。水被倒在地上,到了傍晚便能蒸发干净,腥臭的雾气被太阳晒得蒸腾在半空中,成为一道将富家太太、小姐们拦在外头的屏障。

    王小二比他们走得更深一些,他提着满满一箩筐五颜六色的贝壳走进首饰铺。他娘以前和那儿的老板娘是朋友,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让王小二在收拾铺门口摆摊。作为回报,卖贝壳的收益得上交给她三成。不过好在他的贝壳成色好,纹路也清晰,不少富家太太都认准了他的贝壳,一买就是好几个。一天下来,就算把给老板娘的那部分去掉,也能赚上几十个子儿,够他吃喝了。

    若王小二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儿,有这么多钱他自然能过得不错。可他还有个残疾的娘等着用药,他只得捧着糙米馒头,沾着生活的苦给吞下肚去。

    这天倒是轻松了不少,向湮一手一只塞得满满当当的箩筐跟在他身后。他跟着爬了近一小时的山路也没喘个气儿的,看得王小二目瞪口呆地嘟囔:“也不知道你这身段是怎么差点淹死在海里的。”

    向湮没搭理他,他也不馁,自顾自地叽叽喳喳了一路。等到了首饰铺前,向湮都能根据他说的特征辨别出哪个富家太太是哪个了。耳朵上挂着黄玉坠子的是张家太太,王小二说她丈夫是个惯不要脸的,娶了三个老婆不说,还总在外头花天酒地、勾三搭四,气得张太太几番上吊威胁,不得已好声好气地一个月给她几十两银子霍霍,这才安稳下来。

    张太太气质温婉,一张娇俏的鹅蛋脸,眼里带着春水露珠般的情谊,一见到向湮便被点亮了起来。她用扇子遮住自己半张脸,雪白的香肩却从云肩里露了出来。她对王小二嗔怪地责问道:“小二啊,这位先生这么俊俏,你怎么不早些同我说。我要是早两个小时知道,也不会不施粉黛就来你这儿,叫人瞧去了丑态。”话末,她眼睫微抬,瞥了向湮一眼。

    不提向湮浑身的阴沉气息,他的确长得英俊潇洒,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的,再加上他那身猿臂蜂腰的腱子肉,长手长腿的,一看就是在床上极其孟浪的男人。张太太掠过扇峰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的笑意更是藏也藏不住。

    “这是我大哥,今天帮我来摆摊的。”王小二见向湮面色不虞,周身的气场更是低压,赶忙挡在两人之间。他赔着笑:“他嘴笨,一点都不懂女人心思。上次隔壁小姑娘对他投怀送抱,他以为人家要和他打架,直接把人推海里去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张太太半信半疑。他挑出一只粉色的贝壳:“不说这些,你看这是我昨晚在礁石群里捡到的。太阳还没下去,这贝壳就和天边的颜色一样,要是做成手链了,你就是这租界里唯一把夕阳穿戴在身上的太太哩!”

    听他这么说,张太太果然被吸引了去,不再关注向湮这个“不识女人心”的臭男人。很快,一些路过的女人们也被王小二那不烂舌给说动了心,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首饰铺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到了下午,两筐贝壳都卖得差不多,王小二坐在地上数着兜里的钱。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向湮,回头一看人已经不见了。他“噌”地一下跳了起来,左顾右盼直到远远望见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才松了口气。

    “喂,你去哪儿混了,快过……”王小二喊到一半,眼前就挡了几个大汉。

    男人们个个都是一头圆寸,打头的那个额头到后脑勺爬了一条蜈蚣似的伤疤,一对小眼睛闪着精光。他握了握拳头,关节蹦出“咔吧咔吧”的响声,开口:“小二啊,你最近赚得不少啊。”

    王小二吞了口口水,干笑道:“托你的福,干得还凑合。”

    “凑合?”蜈蚣脑袋嗤笑一声,脸上的玩笑气烟消云散,恶狠狠地瞪着王小二,“你也知道是托了谁的福,才能混口饭吃,却想不明白要孝敬孝敬你爷爷?”

    王小二满头豆大的汗珠,回头一看,老板娘正躲在柜子后头,紧张兮兮地望着这里。他喊:“姨,我没事儿,很快就能解决。”

    不聊几个大汉听他这么说,哄堂大笑起来。蜈蚣脑袋几掌拍在王小二肩上,笑道:“你可真是个傻的。”他跨过门槛儿,将老板娘搂进怀里,“老子的女人还需要你个黄毛小子担心?”

    王小二猛地看向老板娘,后者却错开了视线。

    一个男人拍了拍他的脸颊:“大哥,咱别跟这小子废话了,不然一会儿老大该数落下来了。”

    蜈蚣脑袋咋舌,却没多说什么,努了努嘴。另一个男人捡起地上的钱兜点了点,吃惊道:“这小子还挺能赚。”他用鞋尖踢了踢王小二的膝盖,“就这点,没藏着?”

    “没了,今天赚的都在里头了。”王小二苦笑。

    “行,今天算是头款。”男人垫着钱兜,吩咐道,“之后每天交个五成收入就行……”他的话音戛然而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他脑侧伸出来,紧紧攥住他的面部。

    向湮从他身侧露出小半边脸,将男人的脸抓得咯吱作响。男人发出一阵哀嚎,在他松手的同时跪在地上,鲜红的鼻血滴滴答答地往地上落。周围的几个男人都警觉起来,向后退了半步将向湮团团围住。

    向湮似是毫不在乎地捡起钱兜塞进胸前的口袋里,抬头盯着蜈蚣脑袋。他的下半张脸裹在围巾里,繁复的暗红花纹就跟染了血一样,配上他那双鹰眸隼目,吓得王小二双腿直哆嗦。

    蜈蚣脑袋松开老板娘,煞气沉淀:“你是哪派来的,黑月会?赤山组?”

    在听到“黑月会”时,向湮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很快又握紧成拳。他两足一前一后,身板微弓。一条结实的胳膊指向蜈蚣脑袋,微微弯曲,血管盘绕突起。

    “连家门都不敢报,还敢来挑衅。”蜈蚣脑袋瞥了眼跪在地上哀叫的男人,额头青筋暴起,突突直跳,“嚎什么嚎,还不快起来!是想让人往我们青龙帮的匾额上踩鞋印吗?”

    向湮眼睛一眯,发出一声嘲弄的哼声。几个男人立马面色一沉,其中一个按捺不住挥起拳头:“你他妈什么意思——”

    “快躲开!”王小二大喊。

    可下一瞬,拳头砸在骨头上的钝响却为如期而至,反而是那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只见向湮膝盖猛地一抬,撞在男人腹部,接着一个回旋将男人扫荡在地。他身子一矮,两勾拳将旁边两人的脑袋砸得向后掀去,钻过空隙一个箭步冲到蜈蚣脑袋跟前。

    只听一声钝响,沙包大的拳头狠狠嵌入蜈蚣脑袋的面部,鼻梁“咔嚓”一声断裂,鲜血喷涌而出。蜈蚣脑袋倒在地上,没吭一声,捂着鼻子直勾勾地瞪着向湮。

    过了好一会儿,蜈蚣脑袋才艰难地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向湮一脚踩在他手上,用力捻了捻。他看着蜈蚣脑袋疼得发白的脸:“以前的青龙帮可是有些有骨气的人。”他叹了口气,“强弩之末罢了。”说完他转身利索地离开了。

    在场几个男人纷纷变了脸色,看着他的眼神从仇恨变得微妙。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对着躺在地上的几人指指点点。几个男人面色黑如锅底,骂了句“看什么看”,便脚底抹了油似的快速离开了。

    王小二跌坐在一边,整个人跟从水里被捞出来似的,这才回过神来。他拾起箩筐,赶紧跑出了人群,一溜烟地往渔村赶回去。

    一推开门,向湮就跟座凶佛似的伫立在房间里,他将围巾摘下来挂在床头。王小二鬼吼一声,连忙退了出去:“你、你你、你怎么……”

    向湮掏出钱兜抛进他怀里:“帮你抢回来了,大惊小怪什么。”

    “你、我不是说这个……”王小二松开绳子,点了点钱兜里的子儿,发现一点没少,立刻喜笑颜开,“项洋哥,你可真是我哥!”他大大咧咧地走进屋,倒了壶茶给向湮,“你刚才真吓得我差点拉裤子里,那身手,啧啧……”

    向湮没搭他的话,就听他继续喋喋不休:“你刚才不出手其实也没啥,大不了这钱兜就给他们了,以后我换个地方摆摊去。再说了,我有点私房钱,被他们抢就被他们抢了。可是你跟青龙帮杠上了可是大事儿啊,”他叹气,“以后该怎么办呐!”

    向湮挑眉:“他们不知道我认识你。”

    “不是这么回事儿!”王小二抓耳挠腮,“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青龙帮跟以前没得比了,但查出来咱俩认识,对付咱们这种小角色还不是一眨眼的事儿!”

    “没关系,我不怕他们。”向湮说。

    不是他吹牛,向湮是真的不把青龙帮放在眼里。毕竟当年青龙帮、黑月会、赤山组三头鼎立,青龙帮吃着麾下环环相扣的军火生意稳坐三派之首、最辉煌的时期,他这个打杂的娄娄都没怕过。更别提后来杀出层层重围,在青龙帮老大脑壳上永远留下了个血淋淋的枪窟窿,将租界的“军火帝国”从王座拉至谷底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向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