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顾与明 与人者星河长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兴许，在话本野史、仙人传记普及的当时，无论是权力唾手可得的官员还是衣食住行皆苦的百姓，都曾有一个羽化成仙的梦。而这是他们距离长生最近的一次；可惜，他们错过了。

    史称“长生之变”事件。后来人津津乐道，大感可惜，说书先生以绘声绘色的语气讲出来时，还会有善于思考的后生子大声提出质疑：

    “照这么说，神医一脉岂不是代代都是活神仙？他们怎么没有长生呢？”

    人群哄然大笑，有个膀大腰圆的笑得最欢实，汉子嘲笑他：“没准人家活到现在了，成了个几百年几千年的老妖怪，在你我之中，你却没发现呢。”

    后生子憋红了脸。

    说书老先生却缓缓摇了摇头：“不是，你们都理解错了。神医一脉逆天而行，代代承受诅咒，渡情劫而不过，遭反噬而死，从不得善终。”

    “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们非但不能长生，反而都是个短命鬼啊……”

    这起事件最终不了了之，雷声大、雨点小，原先百官联名上奏的浩浩荡荡，也不禁沦落为虎头狗尾的散场，神医之血的传说在几天之内消失匿迹，在紫禁城沦为人人都不敢妄谈的禁忌，因为——

    玄武皇出手压下了这件事，说来那天文武百官本来满心期盼，等待着他们的君主带来的喜讯，结果苦等了一个上午圣上是回来了，只是面色阴沉、龙颜大怒，对着他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官员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不仅连续三月的俸禄没有了，他们还要强颜欢笑地领旨谢恩，因为……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嘛。

    更为了表现对此事的重视，圣上要求大理寺和刑部在本月月末之前查彻这起事件的起因，在下月月初递上奏折，以示自己要追究到底，重罚罪魁祸首。

    这件事查来查去，最终落到了楚宰相家的小儿子身上，楚安被结果震惊到措手不及，他本来对整件事情都袖手旁观，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竟没想到罪魁祸首……是自家小儿子？

    难道是这些年他温和的态度，让这些老狐狸以为他是好拿捏的？

    楚宰相气闷，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待不住了，召来管家准备马车，驱车直接去了刑部问责；然而人家刑部也不是软柿子，和和气气地把他迎进来，一杯茶的时间后，户部尚书韩大人过来对峙，楚宰相被他们说得哑口无言，羞惭满面；只好灰溜溜地回府，把小儿子提溜出来询问一番……

    楚星澜面色惨白，磕磕巴巴地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楚宰相内心复杂，回想起圣上在朝堂上那一场的雷霆暴怒，小心脏不禁哆嗦了一下，他迅速地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儿子！

    楚安来不及责备儿子，连续做了三手准备。一方面，楚星澜被连夜遣送到了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边陲偏远之地；另一方面，楚安紧急进宫见了妹妹，皇后楚娉见事态紧张，二话不说地到正阳宫去求情；最后，一家家地去拜访在朝堂上有话语权的官员，送礼、承诺、陪笑，到处求人欠下人情罢了。

    而北辰吟在知道结果后，态度也变得暧昧了起来。

    天宝七年，蒲月。

    玄武国，紫禁城，太尉府。

    出了“那件事”之后，紫禁城尚算平静了一段时间。两月前，楚宰相楚安为保小儿平安，不得不连夜把儿子流放出城，希望在边陲的不毛之地能避一避风头。故而，九皇子的伴读之事，不得不再次提上日程，亟待解决。

    楚家小儿楚星澜是九皇子的前伴读，为因铸下大错，被其父连夜送出京城。顾太尉有意让儿子竞争一下九皇子的伴读之位，九皇子圣眷正宠，成为他的伴读只有好处，不仅能在圣上面前多露脸，还能顺便与九皇子搞好关系，对将来的官道之途的助益便不需再多说了。

    这些个儿女中，也只有七子顾与明最令他得意。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才当上掌管军事的最高官员——太尉，他指望着儿子和他的哥哥们一样，孔武有力，拿个武状元什么的。谁曾想，这孩子对练武不感冒，反倒是在诗词文章上精彩迭出。

    他希望在这件事情上推他一把，只是，七子的态度实在让他琢磨不透。他知道七子的性格多少有点文人的清高，不热衷于与这些权贵结交，尤其不喜那些娇贵蛮横的世家子弟，在尚未见过九皇子的时候，对于九皇子的态度，表现得一直不冷不热。

    “道理已经跟你讲明白了！”顾太尉吹胡子瞪眼地道，“多少世家子弟争得头破血流也要做这伴读，你真的不去？”

    顾七继续悠闲地看书：“爹，儿子喜静，出去时记得把门关上。”

    “这就下逐客令了，谁要走了？！你老子我来都来了！还走什么走？！不走！你这倔驴还没劝回来呢！”顾廉烦躁地在房中走来走去，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你若不去的话，别怪爹不同意你和惟清那孩子的亲事！”

    七子一向与楚家那位小姐亲厚，两人之间也常有走动。

    顾七惊得书都从手中啪地掉了：“儿子和她没什么，当初也是你们乱指腹为婚；我们只是交流诗书礼易，吟诗作对，她比一般的男子还要通透聪颖。”

    顾廉对他挤眉弄眼：“你鲜少夸人的，你都这样夸她了，还说没什么？”

    “爹，你在想什么？儿子对楚小姐，真的没有男女之情。”顾七无奈扶额，“要不要儿子把她请来，当面对峙，作证我们的清白。”

    “你少弄那些虚的！女孩子面皮薄，被你一哄，可不就帮你作证了！”

    “再说了，爹可不信男女之间有什么纯洁的关系，”顾太尉捋了捋胡须，得意地一挺胸，“毕竟当年爹和你娘就是……”

    “咳咳！”

    身后突然传来了警告性的咳嗽声，顾太尉心神一震，连忙转身看见夫人不满地瞪着他，他只好换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夫人，你看看咱儿子，我可是一心为了他好，可他倒好，现在连他爹的肺腑之言都不乐意听了！我说，夫人啊，这小子往日就听你的话，不然你劝劝他……”

    “咱儿子要紧，你的事我们以后再算。”

    顾夫人莲步轻移，在儿子面前蹲下，仰脸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她轻柔地抚着儿子的脸颊，温声道：“与明，你和清儿是不是好朋友，我们和楚家是不是世交？”

    “是。”两家关系的确好，星澜一事，他们家也向圣上求情了。

    “那你说我们应不应该帮他们？”顾夫人循循善诱，温柔地引导他，“现在圣上还没决定如何处置星澜那孩子，但你知道星澜对你楚叔父是多么重要，如果你成了九殿下的伴读，在他耳边说道两句，九殿下再在圣上耳边说两句，星澜就能逃过一劫了，甚至还有可能返还京城。毕竟，九殿下心善，他的前伴读虽然犯下大错，但他一定不会不管的，九殿下是什么人，你接触一下不就知道了？”

    “……好吧。”

    他要是不答应，这事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顾夫人柔柔地笑了，目光中是对儿子的骄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