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耽美小说 - 侍卫在线阅读 - 第二十章 了(一)

第二十章 了(一)

    往西厢的回廊里,赵临疾步行在最前,面上沉静如一汪死水。身后墨炎、墨十告退后转身回屋,墨亦则跟上了赵临。

    进了屋,赵临就近在茶桌旁坐下,一如往常般默默斟茶,自然推了一杯给墨亦,然后自饮。

    墨亦坐下品了品,突地开口道:“哥哥,晚上我们去逛花灯会吧?”说着抬头眸带期盼地看向赵临。

    赵临自隐秘的愤怒中回神,看着墨亦难得讨好的样子,心中好笑,“沈骋邀你去的?”

    墨亦点点头,有几分孩子气的挠挠后脑,轻声道:“沈骋说很好看,我没去过花灯会,想看。”

    “行吧,叫墨炎分派人在暗中护着沈骋,那人想必也没那么快到。”赵临不在意的随口说着。

    墨亦点头起身,咽下口中久未出口的劝慰,心想,这样走走应该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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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骋?”杨文又一次发现了沈骋的沉默,有些担心。

    “嗯?”沈骋心不在焉地回他。

    杨文看他安静郁郁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沈骋慢慢后仰躺在了山石上,拿手枕着看向天空,淡淡开口:“我只是有些茫然了。”

    “不知如何处置她?”杨文心念几转,一针见血道。

    沈骋闭上眼,眼前现出红彤彤一片,“嗯。”

    杨文靠近沈骋,微微俯下身,遮住洒在他身上的阳光。

    沈骋睁眼,看见了挡光的杨文,还有他脸上慢慢现出的痞笑。

    “沈小娘,我们打个赌如何?”那张坏嘴又吐不出象牙的说到。

    沈骋狠狠斜了他一眼,嫌弃道:“说人话。”

    杨文笑笑,盯住了沈骋的眼,“沈骋,我们打赌,就赌我可不可以帮你解决。”

    沈骋看出杨文的认真,也正了神色,:“赌注?”

    “若我办不到,我便随你怎么处置。”杨文傲然看沈骋,带着必胜的笃定。

    沈骋被杨文的话激起了斗志,挑眉问道:“你想要什么?”

    “晚上花灯会你要陪着我,如何?”杨文笑道。

    沈骋愣了下,这才想起早上在花厅跟墨亦相约的事,只是后来被闹得乱了心绪便忘了。

    “好~”沈骋微笑着应下。

    ******

    “你确定这样可行?”沈骋看着面前把自己折腾得如花蝴蝶似的杨文,怀疑道。

    杨文拿了把折扇轻摇,很有几分衣冠禽兽的味道。“越是那些撒泼打滚的,越是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强他便弱。同你这样的初生牛犊是不一样的。”

    沈骋不说话了,心道且让你得瑟一会。

    两人犹在嘀咕,沈管家已带人进了偏厅,“小少爷,这便是颜月的爹娘,颜丰谷,颜李氏。”

    芷月本姓颜,芷月这个名字是卖身进沈府后沈老爷给取的。

    那边厢沈骋还苦恼于如何表现“恶霸占女”,这边杨文就已演上了。只见他先是冷哼一声,后便侧身倚在榻上,对颜家夫妇不屑发问道:“就是你俩想赎人?”

    堂下颜丰谷没见过杨文,但见他一身华贵,举手投足皆是傲气,想来不是普通人,便垂首恭恭敬敬道:“回少爷话,正是。”

    杨文随手自小几上拿了块糕点,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片刻后嫌弃皱眉,不耐烦道:“你们带了多少银两啊?”

    颜丰谷被杨文噎了一下,他没想到沈家竟会在乎这俩小钱儿,犹豫道:“准备了二十两……”

    杨文嗤笑一声摇摇头,看向沈管家,“忠伯,沈家往外放签契的下人是什么规矩来着?”

    沈管家严谨道:“回杨少爷,买下人分活契与死契,颜月入府时是二十两买断的死契,依规矩,赎身时须双倍的卖身银。”

    杨文听毕点点头,自顾自又拿了个糕点掰起来。

    颜李氏在后头听出话头不对,沈管家一说完,两下便从怀中掏了手巾,掩面凄声泣道:“哎呦少爷呀,我们也是日子苦啊,要不怎会卖亲生骨肉啊,那可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颜李氏干打雷不下雨嚎了几声,自缝隙见几人都无动于衷,难堪收了帕子,只哀哀戚戚道:“这么些年,我们老两口省吃俭用就攒下了这二十两银子了……”

    杨文放下糕饼,浅啜了一口茶,眼都不抬道:“我怎么听着,你们收了周家五百两当聘礼呢?”

    颜家夫妻听话都惊了,他竟知道?!还愈辩解,却一下被杨文打断,“行了,也甭废话了,我不管你是卖女抵债还是正经嫁娶。只一点,让不让赎人不是你们说了算,签了死契还想随随便便赎人?当沈府是什么地方?!”

    见二人还要辩驳,杨文冷笑着道:“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不过欠了多少就想法自己还去,随你怎么卖儿卖女。”旋即话锋一转威胁道:“但颜月已是我沈府的人,不论你给多少赎身银,我扣下了不同意,你还敢肖想就端看有没有这个命!”

    颜李氏被两句话吓得不清,一下子也不敢嚎丧了,战战兢兢立在后头。颜丰谷定定神还是说道:“少爷,那可是五百两,我们,我们还不起的……”

    杨文施施然放下茶盏,“还不起当初怎么就敢欠了?谁欠的谁还!”又嘲道:“周家小子那种畜牲你们都敢把女儿抵过去,用这份狠心对付儿子,那五百两不也不干你们的事儿了?”

    颜丰谷低头不说话,只是显然还未放弃。杨文站起身,几步走近站在他面前 ,居高临下地微微弯腰耳语道:“也别想着出了这个门,再闹出什么恶心事儿,你们敢对沈家作妖,我就能让你儿子玩骰子的手指,变成骰子。”杨文眯眼看着颜丰谷,缓缓继续道:“杭家帮说到做到。”

    闻言颜丰谷狠狠打了个激灵,诺诺点头答应了。

    恐吓了颜家夫妻,两人往后院而去,沈骋还震惊于杨文刚刚的凶恶样,有些怯怯道:“你怎么能装得那么凶啊?”

    “小时候跟我二叔公出去看人打架的时候学的。”杨文眨了眨眼。

    沈骋顿住,犹豫问道:“你二叔公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杨文逗他,“想听啊?求我呀~”

    沈骋懒得理他,翻个白眼径直往前走了。

    杨文自后面追上,搂他肩,“真是小气,玩笑都开不得。”

    沈骋拍开杨文的手,继续不说话。

    “我外公是杭家帮的老大,当年人送外号杭一横。”杨文认真说了起来,见沈骋看他,又搂了上去,“几十年前,晨桥镇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因为他不仅力大无穷,还很有手段,不过几年就把晨桥镇的混混管得有模有样,成立了杭家帮。那时候的晨桥镇很乱,常常有山匪下来抢人抢钱,小地方的官府根本没办法,我外公他便召集杭家帮 帮众,保护起了一方百姓”说着有些面热,直言道:“当然,他收了保护费。”

    沈骋点头,“哦,那后来呢?”

    “外公虽无法上山清匪,但山匪来镇上也别想全身而退。就那么僵持了十好几年,晨桥镇渐渐兴盛起来,州府衙门便也想起派人来我们这剿匪了。”杨文话中透着无奈,“官府来时我外公四十好几,因熟悉匪徒与地形,便自告奋勇带一众兄弟跟官府一起上山剿匪。”杨文平静地说着,“后来就再也没下来。”

    沈骋心口一滞,忐忑道“抱歉,我……”

    杨文摇头示意无事,“我其实并没见过他。”

    沈骋看杨文确无不妥,方继续问道:“那你二叔公就接手了杭家帮是么?”

    杨文笑笑,“不全对。”

    “那是怎么?”沈骋奇道。

    “外公虽然去世,但土匪也都被缴清了,保护费便也没有人交了。杭家帮的人当了那么多年的混混,除了砍土匪要保护费又会干些什么呢?日子渐渐难过起来,二叔公便瞒着我娘,带着一些兄弟翻了两座山,干起了劫道的营生。”

    “这怎么又……”沈骋有些惊讶。

    “是啊,外公当初剿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兄弟会变成土匪。”杨文叹气,“不过纸包不住火,还是让我娘知道了。我娘为人泼辣,当初二叔公接手杭家帮的时候,其实也是有一些老人支持我娘的,只是那时我娘拒绝了。出了这事以后,我娘旧事重提说要和二叔公比试,谁赢了谁才是杭家帮新的帮主。”

    杨文看了沈骋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我娘随我外公力大,赢得轻松,可惜没我外公的心智。那些跟我二叔公比较亲的叔伯一个个阳奉阴违,当面说听帮主的,一转身还是干着土匪的活计,我娘也制止不住。”

    沈骋皱眉,“那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杨文得意笑道:“因为我爹。我爹那时跑商经过那里也被劫了,一回去就纠集了家里伙计使计把人都抓了,我娘知道后,带人来救,可惜没两下也被抓了。”

    沈骋惊奇,“什么计那么好用?”

    “美人计。”杨文摇头叹息,“装着失足摔伤,梨花带雨地求救,然后在饭菜里放巴豆,二叔公他们泻了一天,都不行了。”

    “那你娘他们是?”

    “我娘性直,风风火火来救人,结果直来直去一下摔进了我爹早先挖好的陷阱里。”

    沈骋有些无语,这种招数。

    “后来我爹说,江湖事江湖了,你们抢了我的货挥霍了,就把钱还了。”杨文无奈笑道:“一群土匪哪有现钱,我爹说那就当壮丁,否则就要报官,二叔公跟我娘被吓得不行,立刻同意了。”

    “跑商辛苦,可见识也广,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便知道日子总有更难过,可人还是可以选择坦荡的生活着。”杨文看着沈骋低头若有所思,继续道:“一群人跑了一年还清了钱,二叔公回来整顿了杭家帮,然而大多数人却都想要过安稳的日子了。”

    二人沿着回廊转过弯,已经可以见到客房了,杨文转而活泼道:“然后他们就当起了屠夫,也算重操旧业吧。”

    沈骋失笑,复又想到救命这事上,“那我爹说什么救我,是什么意思?”

    “帮还在,人还在,我外公十几年剿匪、为清匪身故的声名还在。在晨桥镇的混混里是很有威望的, 而普通人也多是觉得厉害、惧怕。沈老爷以马庄为凭求我二叔公帮忙,召集晨桥镇各路混混救你。可惜那伙人当了好些年的通缉犯,藏身的手段太好,竟直接藏在了出事地旁的仓库里,二叔公根本找不到。后来便是想到从拿赎金的劫匪入手,也没有成功。好在有赵亦他们。”杨文庆幸道。

    虽然晚些我也能救你,但还是早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