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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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林素素手忙脚乱地继续伺候林哲庸,为了不让肌肉进一步萎缩,她每天都要把这具肉体翻来覆去地按摩两遍。 学业的压力和哥哥的昏迷把她累得喘不过气来,青春活力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铅灰色的愁容。 或许是因为怜悯,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一直负责为林哲庸复查的医生拉住了林素素,对她说:“小妹妹,你试着去找沈蝶沈小姐看看,这样下去你哥哥就更醒不过来了。” 这话明显有问题,然而不管林素素怎样追问,那医生都不肯再开口,并且做出一副对自己的多嘴后悔不已的模样,还让林素素保密,不要胡乱泄露消息给自己带来麻烦。 而林素素终于有了线索,立刻不假思索地自投罗网,起身去korio找沈蝶。可惜没有沈蝶的吩咐,她连korio的大门都进不去,更遑论见到沈蝶了。 林素素知道沈蝶只是避而不见想要戏耍自己,或许此刻她就在某个高楼大厦房间里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看着林素素像落入油缸的老鼠,徒劳无功地上蹿下跳。 但是林素素毫无办法,弱者只能在油缸里划动四肢,演一出好戏给强者看。她尽管急得嘴上冒泡,也只得压抑住想把沈蝶撕成碎片的满腔怒火,转而去问罗兴。 80. 因为一些“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后遗症,林素素提前给罗兴打了电话确定时间。 罗兴很够义气,立刻中断花蝴蝶一样的社交活动,说让林素素在门口等着,自己马上从外面回来。不过一会儿,两人便碰了面,在罗兴的出租屋内相对而坐。 林素素扭着手指头,神色颇有些尴尬,并且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罗兴对自己、对他人一向都是满不在乎,今朝有酒今朝醉,千金散尽还复来。唯独对时常照拂自己的林哲庸还有几分真心,所以帮着林素素跑前跑后地照顾,里里外外地收拾。 这一切都被林素素看在眼里,因此对罗兴也多了几分认可,把他当作半个家里人。称呼也从“喂”变成了“兴哥”。 毕竟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林哲庸的其他狐朋狗友早在事发初期就做鸟兽散了。 倒是罗兴表现的要坦然许多,扯了扯窄细勒人的衣领,他问林素素:“怎么了素素,我听你说话挺着急的。” 林素素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兴哥,我想找沈蝶,你有办法吗?” 罗兴吃了一惊,“啊?没事找她干什么?是停了给你哥的药么?” “沈蝶之前说过实在不行了就去找她。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都三个月了我哥也没睁开眼睛,我怕再拖下去情况更不妙。” 罗兴苦恼地想了一会儿,挠挠头发皱眉问道:“你确定她答应过会帮你,那为啥早不帮晚不帮,现在会帮?而且还没留下联系的方式。据我了解,她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慈善家。你哥哥之前也没从她手底下讨太多好。” 林素素决计不能说沈蝶是要“玩一玩”她,也不能说是就是沈蝶在背后搞鬼所以哥哥才醒不过来。 于是她扯谎答道:“我哥成这样完全是因为她没管好自己的狗,负点责任也是应该的。” “你不要急,”罗兴皱眉,“我也在攒钱,到时候把林哲庸挪到医院去再好好治一治,这又不是什么绝症,肯定能好。你去找沈蝶,先不说有没有用,搞不好你都不能囫囵着出来,她可是喜欢alpha的异类啊。” 81. 罗兴没说错,一点儿错没有,林素素去找沈蝶正如羊入虎口。这感觉太熟悉了。 在短暂的叛逆期里林素素逃过一次学,没别的想法,单单是为了违抗逼自己读书的林哲庸。凭什么父母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林哲庸还要把他们的愿望加在她的身上。 再说哥哥和父母的名声都太坏了,给林素素带来了许多烦恼。小孩子是最天真的、也是最残忍的,他们嬉皮笑脸地围着林素素,说她是“贪污犯”的女儿,说她是“卖肉客”的妹妹,说她天生下贱。林素素成绩好又怎么样,她的人生天然就有污点。 林素素争辩了两句,却招来更多的嘲讽,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忍耐那些拳脚和唾骂。 终于等到上课铃响起,小孩子们一哄而散,而她已经浑身青紫,满脸是伤。 在恶狠狠地瞪了那些人一眼后,林素素抡起腿向校外狂奔,她背对着世界的中点向人生的终点狂奔。 林素素一边跑一边瘪嘴痛哭,她很不快乐,她不想再读书了,她要背离林哲庸给她规划的未来道路。 那时她爬到学校高高围栏的顶端俯身往下看,下面的人都变得和蚂蚁一样小,庸庸碌碌地伸出八条腿满地乱爬。 林素素很累,倦怠感如潮水一般从心底涌出来将她淹没,最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高处的风把睫毛和衣摆都吹得簌簌作响,天地寂寥,唯有风声音陪着她。 在风里,林素素冷漠地俯瞰着蚂蚁们。就是这些如此渺小的人对着她龇牙咧嘴喷出蚁酸、弄得她浑身作痛吗?她和哥哥的生活怎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心突然跳得很快,但却别有一种兴奋感。下坠的欲望如藤蔓般缠住她的四肢与头脑,她想像刚学的y=—x般一路向下,下到水泥地面,最后碎成半米高的血花。 林素素想从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逃离,越惨烈的方式越好。她恶作剧一般地想:“要是我现在跳下去,会不会把这些小蚂蚁吓一跳呢?” 但血花四溅、血肉横飞的场景还未在脑海里演绎完全,林素素就看到其中一只蚂蚁对自己遥遥挥手——是林哲庸。 她立刻就不想死了。 82. 林哲庸来学校时身着红色毛衣,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光鲜艳丽的像只甲壳虫。甲壳虫本来在笑盈盈地勾搭金龟婿,但在得知妹妹被欺负了以后他光速赶来,然后焦急又紧张地站在围栏下,看着林素素蜘蛛一样轻盈地往下爬。 爬到一定高度时,林素素用四肢扒着围栏固定住自己,俯视了林哲庸片刻后,她张开圆圆的嘴唇,冲着对方喊:“哥哥,我要跳啦!” 说完,没等林哲庸反应过来,直接一蹬腿,开始了自由落体。林哲庸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一招,但依旧反射性地张开了双臂,想要接住妹妹...... 可惜他缺少睡眠与锻炼,身体早如纸片般单薄脆弱。因此还没来得及卸力就被林素素撞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红色甲壳虫变成了灰色屎壳螂。 而林素素闭着眼睛,很安然地躲在哥哥怀里,一点儿事没有。 林哲庸拍拍屁股站起来,心疼地摸着林素素的脸问她这到底是为什么,怎么才上学没多久就挨了揍。 林素素想说我挨揍是因为你在卖屁股、是因为爸爸妈妈是死了的贪污犯、是因为我们家真的好穷。 但林素素一抬眼就能看到哥哥尖削的下巴,消瘦的双颊,以及眼睛四周那圈脂粉也难掩住的靛青。 才做这事没多久,疲惫风霜之色便一层层地刷在了林哲庸脸上,如被石灰厚涂抹匀的墙壁。 这层颜色为他自己遮住羞赧、遮住无措,也为林素素遮住风雨、遮住饥饿。 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为了在等待答案,林素素感到哥哥脆弱的手臂在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 她到最后也没把那三个排比句掷出去。 林素素只是紧紧地搂住了哥哥,把脑袋靠在对方怀里,然后轻轻地说:“是因为欺负我是新来的啦,以后就好了。” 83. 现在也是同样的场景,林素素被逼得自愿从高楼往下跳。 但这次下面没有笨笨的、脆弱的哥哥接着她了,只有血红的大嘴与嗜血的尖牙在等着、等着把她嚼碎吞下。 林素素一边准备从高处坠落,一边对罗兴笑着说:“不会的兴哥,我有分寸。沈蝶之前要是真对我有意思,我怎么逃得掉?我更相信是她对哥哥的确有一些情分在,以她的能力,愿意帮忙也只是挥挥手,不愿意我再另外想办法,总之不会有事的。” 罗兴想到沈蝶的手段,开始焦急不安地揉搓着自己的裤子,他捻捻手指,还是想再劝一劝,“素素,要不还是.......” “不行,”林素素按捺住内心那个攥紧了拳头的自己,装作随意地打断了罗兴的话,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行,我不能再等了。” 林素素疲惫地拉扯着嘴角,笑得苦涩又无奈:“哥哥再不醒,我就要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