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段霁月觉得应该给他打理一下。

    阿威亚戟是个很注重仪表的人,这一点对方五年前就有所察觉。

    他会在路过镜子时检查帽檐是否摆正,衣领有没有翻折,以及军徽佩戴的位置……那些高官厚禄者的倨傲与道貌岸然他一样不落,当初段霁月坚信这绝不是自己的偏见。

    彼时,她被送往总站的囚室前曾关在某间简陋的杂物间,这儿有一扇能看见外场的圆形玻璃窗,他们在凌晨紧急集合时,阿威亚戟居然还抹了发胶。段霁月从没见过这样作秀刻板的家伙,估计整个维厄都是这种男人。

    而现在,他的头发变长,胡渣冒出来,穿着不合身的便服,估计招招手就会过来听话的挨肏。

    于是玩性大发的段霁月向房间出来的男人招了招手。

    阿威亚戟愣在原地,与沙发上四仰八叉的女人对视片刻,然后向她走去。

    “坐。”

    她够身,揉了揉对方的头发,把这头蓄长的黑发揉乱,像一只被蹂躏过后的长毛猫。

    “怎么了?”男人任由她抚摸。大概是身体状况变好,他看起来还算精神。在住院期间一直没有做爱,阿威亚戟从没设想过他们可以这么久滴水不沾。当然段霁月不一定只有他一个,她可以有其他人……

    意识到这些的人忍不住把脑袋往她手里凑了凑。那些埋藏在身体里属于Alpha的念想冒出头,他想要确认面前的人身上有没有别人的气味,然后把自己的信息素全部抹她身上,但阿威亚戟只能想一想,主导权并不在他手里。

    “你要不要剪个头?”段霁月拎起一小撮,漫不经心的提议。

    对方抬头,想起自己的变化和来华州之前天差地别,忘了俘虏或是性奴也该修整和打理。

    “如果你觉得需要的话。”回答的非常中肯。

    有一点没错,他的确是个很注重仪表外貌的人,他是军人,与国家拥有最直接深刻的联系,要无坚不摧,要毫无破绽。

    “总要剪的,不然洗头很麻烦。”女人笑得很开心,乐此不疲的玩着他的头发,语调宛如诱导,“我来试试。”

    那么她多半只是觉得有趣。阿威亚戟温驯的点了头。

    实际上段霁月从来没动手剪过谁的头发,她习惯去理发店。貅的手艺很差,唯一厉害的在于它可以给你剪出没有一根参差的平面,剪刀似闸刀,非常恐怖。所以它现在忙着晒衣服,然后充电,把卫生间留给了另两人。

    阿威亚戟坐在圆凳上,身前是拿着理发剪的女人,她看起来游刃有余,甚至娴熟的比划需要修剪的长度。

    为了不让头发粘在衣服上,男人已经在强迫下被她扒光。

    “你以前头发到哪儿?”

    “额头上的大概到眉毛。”阿威亚戟回答,“其他的修短一点就行。”

    他已经快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也应该许久没有认真照过镜子。

    段霁月简单回应一声,然后心情愉快的开口:“感觉好像在给猫剪毛。”

    “你之前养过猫吗?”对方发问。

    “没有,最近才开始养。”女人带着容易辩识的笑打趣他。

    阿威亚戟等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回神时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把他当宠物吗?哪个主人会跟宠物做爱的?

    剪刀贴在他脸边,清脆的咔嚓声下,零零碎碎的黑发落在身上。段霁月退远观察,再继续。

    “低一下头。”血色的头发扫在对方锁骨,有如障目的垂帘。

    现在是阿威亚戟出院第二天,多次辗转后产生了某种归家的情绪。他摆脱了一日六七次的发情,只用承担每日一次生理期确实要轻松不少,溢乳的状况同样也有明显的改善。

    他盯着段霁月认真的脸,穿着黑色吊带的身体露出肩膀红色的花纹。她漂亮得张扬率性,无论轻佻、乖戾还是不动声色都多显明艳。

    头发上的动静倏忽里停止了,女人带着剪刀退开,凝重的看着他的脸。

    “完了,剪缺了。”

    阿威亚戟闻声抬头,看镜子里自己的样子……额头右边的头发明显有个缺口,因为过于明显而显得滑稽。

    拿着理发剪的女人扶额,愤愤地抱怨:“妈的,怎么这么难弄!”

    “现在怎么办?”

    “……不,没事。”对方反过来安慰她。他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曾经如果被剪出这么直白的差错,他肯定已经愤怒的索要赔偿,并且能影响他接下来一个月的心情。而现在,阿威亚戟完全没有感到气愤,最多只算得上无可奈何。

    “不用太在意,会长出来的。”他说。

    段霁月打量他的脸,把那撮头发拨了拨,企图让它被挡住,效果甚微。她开始觉得好笑,这种滑稽感令人发笑。

    “你真的不介意?”

    对方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之后阿威亚戟冲干净身上的碎发,刮掉了胡子。虽然段霁月觉得他留了点胡渣的样子也很色情可爱,那种沧桑感让人联想到满是爬墙虎的老街,他们做爱时稀疏的胡渣蹭起来应该也很特别。但在男人的坚持下它们还是消失了。

    如果无视额头的缺口,他变得爽利很多。

    段霁月把睡到一半的貅喊醒,让它替对方简单洗个澡,而自己跑到床上躺了三个小时,直到开饭。

    饭后,阿威亚戟按时吃药、看电视,跟貅漫无目的又零碎的闲聊。他体会到一种与曾经完全不同的生活模式,琐碎平常还无所事事,接近他曾经幻想过的退休生活。那些高强度训练乃至被压缩的休息时间似乎已经是极其遥远的过去,它们掌控了他的前半生,三十多年里几乎没有几天跟现在一样可以尽情偷闲。

    ……

    天暗下来,洛兰迪的夜色除开星空更夹杂了许多非自然光源。这顶粗糙的天穹有如渔网上穿梭着流光,网状物囊括整颗华州的附属星,人为的让这里拥有白日。

    段霁月回了房间,从黑市传递来的霓虹光足以令她无需开灯也能看清室内。她饭前睡了三个小时,现在多半无法入眠。她的作息乱成一团,什么时候困都不奇怪。

    貅进入一天结束的休眠状态,除非夜里有急需,一般不会停止充能。

    新奇的是阿威亚戟失眠了。现在接近凌晨,他睡意全无,一天中的发情没有给出确定的时间光临。于是他现在手脚发热,脸颊滚烫,像一个发烧的患者,但阴茎翘首,戳起他的下装,即便无需触摸也知道穴眼已经湿润。

    他从次卧的床起身。全然静谧的空间和生理情热加重了某种强烈的念想,愿望在身体里膨胀,在血管里徜徉。

    房子没有开灯,他也不打算开启它们,此时的自己没必要暴露在光线之下,发情的Omega只需要找到一个Alpha就行。

    阿威亚戟在二楼卧室门口站了许久,踟蹰、勾留,企图唤醒自己袒露妄想的力量。

    过了多久,他才试着用脚轻轻踢门,机械的房门沉重的闷哼,影射他生锈的欲望。自己几乎用尽力气,无论是上楼还是伫立这里,有如世纪那样漫长。

    “谁?”段霁月从榻榻米起身,手里的光脑没有熄,上面播放着流行乐和短视频。

    她的洞察力似乎永远在线:“阿威亚戟?”

    门外的响动戛然而止,多久之后才有不甚明显的回应。

    女人用床边控制器开门,后一秒苦涩清甜的味道漫入,像泄洪的急流。阿威亚戟站在门口,看上去略有无措的与她对视。

    遥远的探照灯从他双目扫落脚踝,把发情时情欲熬身的状态展现得一览无余。霓虹令他充满了颜色,有如涂好蘸料的佳肴。

    段霁月背光的脸模糊了表情,她盘坐在床,周身布满蹂躏过的被褥和靠枕。

    “发情了?要做?”

    光脑的歌没有停,起伏的唱着有关山涧与风与灯海的曲调,在万籁俱寂时清晰的回荡。

    门口的男人完全走进光里,他的味道变甘变甜,变幽深变绵延。段霁月让他坐到床边,看见他打理过的黑发和那个不应该出现的缺口。

    真可爱。她失笑,情不自禁去解男人睡衣的纽扣。她大概懂对方的意思,他们需要性,这一点她没法儿拒绝。

    “标记我。”对方在星光和城市的灯里捕捉到她的目光。他的心脏发抖,故作镇定。

    “你说什么?”段霁月以为自己听错了。

    于是阿威亚戟重复了一遍:“标记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