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邪教受害者
1、 海越是个独自居住的单身男人,他在这个地方已经住了很多年了。 生活的节奏被打乱,是从那天开始的。其实那是很平常的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在同一时间下班回家,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却发现有什么地方有些奇怪。走近了之后,他顿住了脚步,看着自己的家门口。门板上涂了个巨大赤红的诡异符号,一个六角星,看起来颇有些宗教色彩,下面用同色的颜料涂鸦了一句:“I will catch you.” 海越看了这诡异的符号一会儿,眼里有一丝耐人寻味的情绪,但是没说什么。上前打开门,回到了家里。从那一天开始,他的门前开始每天出现新的可怕记号,一开始仅仅是涂鸦,后来逐渐变成了措辞极端的手写信件,他家里的东西有被动过的痕迹。威胁一步步变得明显。 海越仅仅是每天正常回到家,清点一下家里又有什么东西和昨日看起来不同了、少了些什么。其他全无举动,冷静到不正常的程度。正常加班,正常吃饭睡觉,仿佛这些事情都不存在。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新来的警察,可能他会这么置之不理到哪天他因为一场谋杀从地球上消失。 那天他带薪休假在家,碰上片警寻访。对方在外面说是警察的时候,他还挺不耐烦的,隔着猫眼看了一下,确实是个警察,警服穿的板板正正,一看就是个新警察。那张脸看着也就二十五六,站着可直,眼睛亮堂堂的,一看就性格不错。海越思考了一下,给他打开了门。 张一帆看到门开了个不大的开口,后面露出半张脸。是个带着细边眼镜的高大棕发男人,看起来有些外国血统,高鼻深目,面容端正,皮肤格外的苍白,穿着一身干净的家居服。他平淡地看着门口的张一帆。 “我是这一片新来的警察。”张一帆开口说道,“你家这门口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涂成这个样子?” “不清楚。”棕发男人惜字如金,也没有什么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张一帆露出一点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这心也太大了。我告诉你,你这门板上画着的可是邪教的记号,你怎么不报警啊?” 海越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张一帆咋舌,一边小声嘟囔狠人,一边拿出手里的笔记本记录具体情况和门牌号,还拿出了手机到处拍照:“你遇到这种情况,下次要上报的啊,不上报怎么行呢?这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威胁到整个社区的公共安全问题,你这心够大的我跟你说。”他啰啰嗦嗦说了一堆这种情况下应该做的处理对策,要求海越照做,下次他要来检查。海越无奈点点头,终于说了今天最长的一句话:“我知道了。” 张一帆的是真的惊讶。但是并不是因为他表现出来的原因,至少不完全是。回警局的路上,他的五指微微敲打着方向盘,神情和刚刚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眼神冷漠而凛冽,神情的变化似乎让他五官的位置都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看起来比刚刚成熟了不少。他当然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片警,而是军情处的成员,他还年轻,现在扮演的角色大多是执行者,经手的多是一些不干净的脏活——这次也是。 他回忆了一下刚刚的那个男人。说实话,从表面倒是看不出这人是个线人,他的外表有点引人注意,不太适合做这行。他是在上个月拿到资料的,这个人是个知道不少不该知道的事情,上面给他的任务是不能留,在他家找找有没有可以利用的情报,找不到也无所谓,总之活口绝对不能留,而且做的要干净。至于这个人到底知道什么,是不是真的罪该万死,他都没什么好奇心,也不敢知道。 他已经在这个人附近的一栋楼的高层里住了好几个月了,观察他的生活习惯,海越是个极其谨慎细致的男人,有些轻微的洁癖。一个月前,他开始了行动,一开始他去那个男人门口画那些鬼画符,就是为了让他自己去报警,他就有正当的理由和这人进行接触了。没想到这个人毫无反应。他一连动了这么多的手脚,这个人是真的一点点反应都没有,无论是情绪上还是动作上,既没有报警,也没有做任何私下的防护措施。因此他不得不以寻访为借口接触这个人。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继续做记号,直到某一天抓住机会杀了他,锅甩给那个邪教就好了。张一帆这么想着,点了一支烟。 2、 如果一切都能这么顺利就好了。 没想到事情出现了超出他预料的发展,这是在他第一次访问海越之后一个月的事情。海越虽然当时没做出什么反应,但是该做的防护措施也都按照张一帆的话做了,结果在三天前,海越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遇袭,被捅了好几刀,还好在医院救下来了。 张一帆在床边坐着,审视着海越的脸,像在看一个死人。这人比他想象的麻烦,怎么还有别人要杀他,他本来想是那个邪教可能真的要对他动手,但又觉得这么高危的手段,不是那个邪教组织的风格。不管到底是谁要做什么,他必须先下手为强了,如果被别人捷足先登,这人死于非命的话——做的干净还行,做的不干净的话明面上就要查下去,到时候查不清楚牵扯出他来就完了。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俯视着海越的脸,抓过隔壁床的枕头…… 医生突然推门进来了,惊得张一帆立刻坐下把枕头紧紧抱在怀里。进来的医生看到他这个极为少女的姿势,还偷偷笑了一下:“警察同志,这个人没什么大事,放心。死是肯定死不了。” ……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但表面上他还是做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感激了医生妙手回春。送走了医生之后,他决定出去上个厕所。在走廊里走路的时候,他想还是等到哪天海越下班的时候,用同样的手段杀了海越比较好,这一定是最优解。凶器还是用刀,这样可以伪装成杀人未遂的犯人再次作案,真相就更不好查出来了——至少肯定不会牵涉到他。 等他回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隔着玻璃看到海越醒了。他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推门走了进去:“你醒啦?”如果海越认识真正的张一帆,他就会惊奇的发现,他连声音都和平时不同。 海越皱了皱眉,表情看起来很痛苦:“……水……”他的声音像个破风箱。张一帆两步并作一步上前去,扶着他喝了两口水。海越好像有话要说,他很吃力地喘了几口气:“……我早,早就知道……有人要杀我……” 张一帆瞪大了眼睛:“你知道是谁吗?” 海越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了,张一帆不得不靠近他的嘴边才听得到:“我不确定……但是,但是我知道很重要的事情,我会把这些告诉你……你帮我在合适的时间,转交给一个人……” “你要告诉我什么,你要转交给谁?” 海越好像已经太累了。他摆了摆手,做了个“等我出院”的口型。张一帆才注意到鲜血浸湿了绷带,海越的伤口崩开了。他不敢再让海越说话了:“我去找医生!你躺下,别说话了!” 海越躺下了,瞟了一眼张一帆出去的背影之后,把沾满血的手指从袖口里伸了出来,在绷带上擦掉了。 3、 “可以,注意分寸。”张一帆沉默地听着电话那头的指示,“如果能得到可用的情报,你自然是立功。但他说的不一定是实话,注意分辨。稳妥是最重要的,不能留活口。” “好的,您放心。”张一帆恭谨地回答,然后等着那边挂了电话。上司的意思是他可以听听海越所谓的情报到底是什么,但是也说得很明白了——后果自己负责。但他并不是很犹豫,张一帆是个功利心很重的人,一门心思要走仕途往上爬,这一直是他的目标。海越这个案子是送上门来的一次机会,如果让他得到了情报……毕竟杀人谁都能做。杀了海越也不是什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换谁都能做。仅仅就为了杀了海越的话,他这几个月可以说是白费了。得不到任何实质的回报。 他不会掉以轻心,毕竟做这行做的就是滴水不漏。但是这次机会对他的诱惑太大了,他无法放弃送到眼前的晋升机会。决定延后杀人的事件并没有让他犹豫很久,等到海越吐干净他肚子里的东西再死也不迟。在那之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要让海越把那些话都说出来,全都说出来,这需要海越对他有足够的信任,能够和他说实话,适应和他在一起——不会怀疑他有杀心。 这是最难的。张一帆是个很擅长伪装的人,但是他并不算非常擅长经营人际关系。更不要说对象是海越这种说话比死还费劲的人。任凭他最近天天守在海越身边,送他出院回家,两人的话题也仅仅停留在喝水吃饭上厕所上。张一帆也会努力找找话题——但是大多数时候只是他说,海越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他甚至不知道海越到底有没有听。只有极其偶尔的时候,他才会简单的嗯一声,或者点点头,极其偶尔的时候,会露出一点微笑。 这种僵硬的关系有所转机,是在一个午后。那天海越有点发烧,张一帆不得不给他擦汗并把衣服换了,海越好像很抗拒他的接触,他一开始只当他是生病了难受:“你能不能配合一点?你想不想早点好?” 海越只是皱眉:“不用你。” 张一帆没理他,自顾自的用热毛巾擦去他身上的汗——海越大概真的是混血,连身上的汗毛都是棕色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不是那种白皙的白,而是人种真正不同的白。这人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活动,但身材意外的精壮结实,该有的肌肉一块也不缺,码得整整齐齐。等到他擦完上半身,要给他换裤子的时候,海越握住了他的手腕。那双手大的出奇,轻松地整个握住了他的手腕:“我让你别动了。” 张一帆愣了一下,然后他看了一会儿海越潮红的脸——他本以为那是发烧所致,他才尴尬的意识到,海越起反应了。宽松的睡裤被撑起一块,他眼睛不知道往哪放,有些尴尬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把毛巾丢给他:“……你自己弄吧。”然后尴尬地退出了房间。 他在外面焦躁尴尬地转悠了一会儿,他是真没想到,尴尬到有点失态了。等到半个小时,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折回去打算进房间,结果等到他接近门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喘息的声音。张一帆的身体僵硬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但是天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奇怪的,仿佛自我了断的心情驱使着他向门内看去。 海越坐在床上,一只手在身下看不见的地方——很明显他在做什么,一只手抓着张一帆之前借给他的外套捂在脸上,病态地嗅着那件衣服上的气味。低沉的喘息声不绝于耳,像魔音一样灌进张一帆的大脑。张一帆的脸漫上一种愤怒和羞恼的潮红,一滴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了下来—— 见鬼。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如果他迈出这一步,他要的什么都有了;但如果他迈出这一步……见鬼。操他妈的。 操…… 他最后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4、 他是在海越怀里醒来的,哪怕是躺着,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腿是软的。这一个月以来,天天如此。如果不是他知道海越是个人类,他可能以为海越进入了发情期。但是海越确实知道很多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多的多的多,他手里这些筹码足够他连升两级,这权色交易值得的很。 天还全黑着,他就睁开了眼,这是多年的习惯了。被人搂着睡觉的感觉陌生而不舒服,海越在床上格外的难缠——各种意义上的。无论是体位、性能力、还是事后的互动,都出奇的难缠。他的手臂紧紧地从背后搂着张一帆,两人就这么睡了一夜。 张一帆低头看了自己惨不忍睹的身上一眼。到处是青紫、淤血和吻痕,他左胸的那个玫瑰纹身被啃得惨不忍睹。他叹了口气,这一声唤醒了后面的海越:“醒了?才几点……” 张一帆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六点了。” 海越搂着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说道:“我最近和你说了很多事情。” “嗯。”张一帆说,:“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 “有一件。”海越摸了摸他胸前的纹身,“今天晚上告诉你。” 5、 张一帆是带着枪来吃这最后一顿饭的,匕首也藏在裤腿里了。他知道海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他不知道海越到底想做什么——他也没必要想了,海越活不过今晚。为了表示歉意,他带了瓶好酒来今晚这顿饭,一个月无节制的性爱和这瓶昂贵的酒,换海越这条命——张一帆觉得自己已经够意思了。 这顿饭是海越亲自下厨做的,他说过自己另一半的血统是来自意大利,他会做一些意大利菜肴。张一帆坐在餐桌前,珠光点亮了他的脸,他看着这一桌精致的佳肴,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可惜,这人无论如何活不过今天。说实话,海越挺不错的,但可惜没有什么比他的前途更重要。 海越开了他拿来的那瓶酒,给他们各倒了半杯。张一帆垂眼看了看杯里的美酒,然后看着海越落座在他面前,两人先喝了酒,然后海越开口了:“张一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想和你说…” 张一帆打断了他:“你没必要说了。” “我必须要…” “你没必要说了。”张一帆掏出了怀里的枪,对准了他,“对不起,站起来吧,我不想开枪。” ——海越先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张一帆手里那把枪,然后目光看向张一帆,咧嘴笑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 什么意思?张一帆的瞳孔抖动了一下,然后他恐慌地发现自己的眼睛无法聚焦了,海越是什么意思?他做了什么?现在是怎么回事? “你太年轻了。”海越有些怜悯地说,“杀我怎么能派你这种小崽子来?他们是让你来送死的。”他终于站起身来,越过餐桌,居高临下的看着张一帆,张一帆看着海越的表情,觉得他从来没见过这个男人——他才意识到,伪装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做的事情。 “而我可以救活你。”这是他最后听到的声音。 6、 “听说教主大人娶妻了。”一个穿着白袍的人对另一个穿着白袍的人说。 “听说教主大人的新娘是个男人。”那人回答,“一个亚洲男人,原来是个警察。” “这周讲课的时候,老师说教主大人和夫人是因为我们的教徽结缘的…”两个人还在继续讨论教主的新娘,他们额头上的烙印格外的醒目,是一个六角星为主体的诡异符号。他们路过的那片草地上立着一个巨型的青铜雕像,赫然有着和海越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