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你先不要去
书迷正在阅读:潮月、【第四爱】贱畜岛(女攻/GB/虐男/女尊/BDSM)、【女攻GB】炉鼎与人皇、驯狼、仰月、欺师(斗罗)、公用的大肚孕夫(双)、【现代女尊】男孩子就是被玩弄的、(咒回同人)虎虎在线吃鸡、动色
到了年底,城里纷纷扬扬下了三四场雪。天黑的早,又雪深路滑,傍晚时街上就没什么人了。苏远芳背着药箱,提着两大包东西,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很狼狈。 他后来不能去太医院,就找了个药庄坐诊。他的医术在附近有点名气,不少人知道这苏大夫医术不差,有专门来求诊的,也有请他上门的,一来二去,也还能维持生计。 这天有孩子玩雪摔断了腿,家人请他过去看诊。远芳给接上断骨,固定好伤处,嘱咐三个月里伤腿不能移动,不然就算痊愈了,也要变成瘸子。人家千恩万谢,除了诊金,还硬塞了两只熏鸡给他。远芳推辞不掉,只能收下。但他背了药箱,又提那么多东西,走得就慢,听到后头咔咔的踩雪声,朝边上走了两步,好让后面的人先过去。 那人走到他身边也慢了下来,不但慢下来,还凑过来,贼忒嘻嘻地问,“苏大夫,你要猪头肉不要?” 远芳不想搭理,挡不住那人鼻子一动,又说,“这熏鸡香得很,给个傻子吃糟蹋了。你不喜欢猪头肉,我这还有一副猪脑,你拿去炖了吃,就最合适了。” 远芳听何川信口胡说,沉着脸不回答。但何川是不会觉得没趣的,继续说,“我从前听说,医者父母心,还以为是江湖郎中自吹自擂,没想到还真能看到。你连仇人也救,怎么每次见了我,反倒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呢?” 这时候人人都晓得治疫病的法子是太医院跟天璇府合力找出来的。远芳听何川这样说,想到那天用马治病时思明也在,何川应该是从他嘴里得了消息,就说,“你说完了没有?” 何川很干脆地说,“没有。我来是要问你,上次那事,你办的怎么样了?” 远芳说,“什么事?” 何川说,“就是把咱家藏的财宝找出来,一人一半的事。你画好了宫里的图没有?”他虽然不认姓萧,但说起财宝就一口一个咱家,做人倒很随和。 远芳想,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跟你一人一半,又什么时候答应了画图的,说,“我已经不在太医院做事,宫里那么多道路,哪里记得住。” 何川不放过他,“你在宫里几年,现在说忘了?我是真心诚意,你也别找借口,答不答应,给个准话。” 远芳听他这样说,就答道,“好。我不答应,你这就请吧。”说完要从他身边过去。 何川和他并着肩走,还是纠缠不休,“这事做成了,你好我好。你倒说说,为什么不答应。” 远芳心想,自己不把话说开,对方总不肯罢休,索性停下来向他,“你去拿宫里的东西,被人抓到怎么样,不被抓到又怎么样?” 何川就笑了,“我这人别的好处没有,就是惜命,没把握不动手。你只管放心。” 远芳冷笑说,“你要是被抓,是你一个人的事。要是你得了手,从此远走高飞。那皇帝以前找不出乐安的人,就把所有人打成贱籍,日后宫里发觉失窃,少的是我们的东西,又找不到罪魁,到时候遭殃的是谁?” 何川就看着他摇头,说我还以为你当心我,原来是怕皇帝迁怒,跟着耸耸肩,“他就算再恨你们,也不能把剩下的人都给宰了,最多是在眼下的禁令上,再多加几条禁令,我看也没什么区别。” 远芳更不多说,拔步就走,只听身后咯吱声响,何川又追了上来,嘴里说,“你怕被我连累。但你们这样委曲求全,战战兢兢地活着,难道就很好? 远芳冷冷说,“总好过血气之勇,白送了性命。” 何川想的不一样,“你倒肯做缩头乌龟,但人家是刀,你们是肉,只要被那皇帝拿捏在手心里,还不是他想什么时候收拾,想怎么收拾都行。” 他见远芳不回答,又说,“你是不是打量前些日子出了赦令,就妄想会慢慢宽限?你想想,他大病初愈,想的是大赦天下,哪天龙颜一怒,说不定就要杀人全家。你以为他让你们回去是好心?那地方除了死人就是荒草,连完好的屋子都没一间。你们过去对着骨头哭完,难道就在那里饿死?还不是得再回来。但要是先出了关,再找到财宝,又有人又有钱,还有什么不好商量。你从前也没那么傻,不知道是在这里呆久了变傻的呢,还是被顾思昭忽悠傻了……” 远芳不能快走甩开何川,只能把他的话一句句落进耳里,听到思昭的名字时心思微分,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何川早在留神他举动,也不伸手去扶,只等他站稳了,才顺着之前的话说,“那个二殿下可精明得很。现在每个人都以为他心系皇上,爱护兄弟。我看他对你大概也和对顾思明差不多,他是不是假惺惺跟你说,‘你放心,我一定能劝父皇回心转意,撤了那些法令,叫你们人人都安安分分地做我大齐顺民’?” 远芳听他捏着嗓子学思昭温柔说话,又是不伦不类,又是可笑,忍不住反驳,“就算他说的一时不能成真,也已经尽力而为,好过你袖手旁观,说这些风凉话。” 何川叫屈说,“我怎么袖手旁观,说风凉话了。我这办法明明是釜底抽薪,一劳永逸……”他忽然停下了,歪头看着苏远芳,“顾思昭对你很好么?怎么你一开口就是帮他说话?” 远芳不回答,也不看他。 何川继续教训他,“就算他眼下对你好,也是因为你还有点用。就像你救了皇帝,就正合他心意。你要是告诉他要走,或者要去帮顾思明,瞧他会怎么样。再说,他费尽心机,就是想当皇帝。等哪天登了基,要是个好皇帝,也只会事事顾着他们的人,要是个坏的,嘿嘿,嘿嘿……” 远芳听何川一路冷嘲热讽,打定主意不去理他,又走了一段,何川忽然问,“那人是谁?是不是在等你?”远芳向前面看,那里站了个人,但天色昏暗,三人又都穿着斗篷雪帽,一时认不出来是谁。 那人也已经看到了他们,向前走了两步。何川眼尖,先咦了一声。远芳再看时,见那人修眉俊目,可不正是顾思昭。 何川刚才还在说人家坏话,眼下一认出正主,忙把头一低,悄没声儿地走了。 思昭已经踏雪过来,三两步到了跟前,笑着说,“怎么拿了那么多东西”,一边把远芳左手提的纸包接了过来。 远芳见他帽上肩头都有雪沫,知道他等了一阵子,忙领他进屋,关了门,又放好东西,问他,“你怎么来了?” 思昭就笑,“你去我那里就可以,我来看你就不行么?” 远芳后来再去天璇府,一次在门口被拦住,说二殿下出去了,一次说思昭在会客,不给他通报。他猜到思昭不能见自己,却猜不出原因,又不能回太医院打听,好在不久就传出齐帝龙体康健,大赦天下的消息。天璇府大门敞开,宾客络绎不绝,他知道思昭没事,也就放了心。 思昭见他放了药箱,又去拨炭盆,自己也插不上手帮忙,顺口问,“刚才那个是你病人?还送了那么多礼?” 远芳正在摆弄炭盆,手下一停,含糊应了声。 思昭只见过何川一次,虽然看着那人有些眼熟,也认不出来,听远芳应了,就没放在心上。他打量四周,见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除了桌椅床柜,只一个木架上放着书本药箱,冷清清地少了点烟火气,又看到远芳忙忙碌碌,先把熟食送去隔壁客栈,又拿铜吊烧水,就拉着他说,“够啦,你也不用当我是客人”,又说,“这样冷的天,倒不如喝酒好。” 远芳摇头说,“我这里只有药酒。” 思昭从怀里掏出只扁扁的酒壶,笑着说,“上门总是要带礼的。你试试这个。” 远芳见他有备而来,就去取了两只杯子。思昭把杯子倒满,“这是西赢蜜酒。那里冬天阴冷,就喝这种酒祛寒除湿。” 远芳见这酒倒出来粘稠如蜜,抿了一口,嘴里充满果香,却没寻常酒的辛辣气,咽下去后一道暖线从喉头通入到肠胃。他放下杯子,还是问,“你怎么来了?” 思昭没回答,反问他,“前两次你来我都知道。但不能见你,你怪不怪我?” 远芳摇摇头,“是不是你替我们说话,得罪了皇帝?” 思昭歉然说,“我对你不住,父皇虽然大赦,也只撤了归齐令,其他的却不肯答应。” 远芳本就猜到一些,再听思昭说了,不禁神色黯然。他知道自从宫里撤了归齐令,不少族人已经在典当东西,筹措路费,那些当无可当的,也预备了就算一路乞讨,也要回去看上一看。但何川有句话说的没错,这些人大多是身无长物的老弱妇孺,就算能够北归,也难在关外谋生。 思昭见他这样,就想转开话题,刚好有人敲门,原来是隔壁厨子把一吊白粥,四色小菜送了过来。除了一碟熏鸡是送去现切的,其他醋熘鱼片,罗汉豆腐,冬菇炒竹荪,都是客栈里的家常菜。 思昭帮着把菜摆好,只见有荤有素,色香俱全,倒喝了声彩,再挟一筷子尝了,更觉得好。其实这几样比起府里的菜肴还差得远,但他在雪中等了很久,眼下身边有炭盆取暖,桌上有清粥小菜,加上意中人陪着喝酒说话,打起分来就高估了些。 思昭尝了两筷,忽然问,“你两个学生呢?”他没见过长生和华英,但听远芳说过他们和自己住在一起。 远芳答道,“要过年了,他们回去看父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思昭知道他很看重这两个学生,没话也找话,“那等过完年,他们见过父母,就该回来了。” 远芳却摇头说,“等过了年,天气再和暖些,他们就该和父母一起往北去了。” 思昭量浅,喝了两杯驱寒,已经微有醉意,听远芳继续说道,“再不然,他们先回来京城,再和我一起过去”,不禁一愣,随即明白了,对方是在说自己也要北归。 他一想这个,筷子不禁停在碗里,口中的饭菜也变得难以下咽,只是想着,他也要回去。是了,他亲人都死在北边,总要过去收拾尸骨。等办完了那些事,也就回来了……但明明是这样在想,话到口边,却忽然问不出一句,“那你几时回来?” 远芳却没留意他的异样,还是低声说,“我还有两个姊姊,出宫后不知去了哪里。这些年我时常惦念她们。现在撤了归齐令,她们想必也是要回去的。要是天可怜见,说不定这次还能见上一面……” 思昭听了这话,心头一凛,心想他姊妹眼下要是没死,就是在军营里被充做娼妓,当然是不可能过去的,但这话又怎么说得出口。他心念转了几转,终于叫了声“远芳”。 苏远芳听他声音不对,疑惑地看过来。 思昭看着他,说道,“你先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