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他痛脚

    杜窈窈被掳进青楼、险失清白一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

    林相公的孙子——林书彦在烟花之地包艳妓的事,倒是流传京城,气得古板清正的一朝相公怒打嫡孙,誓要林书彦与那个所谓的“瑶娘”断绝关系。

    后来楚得去林府圆场,说林书彦与那“瑶娘”不过萍水相逢。那日在众人面前选择包庇,实见那宸王手下仗势欺人,不禁出手相助,解救无辜。

    宸王惯爱欺男霸女,林相公多有耳闻,而自家孙子自小温谨守礼,两者比较,林相公更相信楚得说辞,不再追究。

    许是天理昭彰,报应循环,没想过几日,一则关于宸王的消息大快人心。

    先是宸王与红萼公主偷情,在南诏驿馆被宸王妃捉奸在床。公主羞于见人,无颜在大楚择夫,而宸王只能给侧妃名分,公主不愿,连夜请诏返回家国。

    圣上谴宸王作风不正,罚闭门三月。

    再则宸王闭门思过中,竟屡次请宫中御医入府,看得还是男子那方面的隐疾。

    有人揣测,可能南诏民风开放,红萼公主浪荡,染了不可言说的病症于宸王。

    又有人琢磨,或是宸王妃气恼积攒,头脑发热之下给宸王下了再不能人道的药剂。

    一时朝中坊间各执一词,众说纷纭,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谈资。

    –

    东宫。

    楚得把这些天听来的笑话讲给几人听时,有意揶揄沈阶。

    “沈兄,宸王那厮处心积虑想瞒住自个隐疾,你偏要买通太医院和宸王府的人帮他宣扬短处。哈哈哈……他恐怕在府里可骂死你了,你近来有没有觉得耳背在发烧啊?”

    几上的茶已经凉了。沈阶端起慢悠悠抿一口,“我做的事不止这一件,他要骂,估计得从今年骂到明年。”

    “明儿就过年了,可不得骂你到明年吗哈哈哈……”楚得大笑。

    今日是腊月二十九,太子楚政请手下几个至交来东宫坐坐,探讨完朝堂形势,几人开始插诨打科。

    楚得最见不得沈阶气定神闲模样,明明一肚子坏水,装得比青天大老爷还圣人。

    他向楚政告状道:“大哥,你最近也不管管沈阶!他鬼迷心窍,快把京城的天给捅烂了!”

    “先掳走宸王府的小世子,再找人唆使宸王妃去捉奸,紧接着,命我们后宫和宸王搭线的暗哨,坐断了宸王的命根子,现在让人到处宣扬宸王雄风有损。”

    “实在性子张狂,行事激进!”

    楚政生得眉目温润,气质儒雅清和,闻言笑道:“沈卿确有冒失之处,不过人有逆鳞,尚能理解。”

    “逆鳞?”楚得啐笑,“我看他是老房子着火——烧起来没有救!成婚几年,现在发现原配是真爱了?!”

    因杜窈窈和永宁侯府的亲戚关系,又对表哥宋行楷一往情深的过去,楚得自杜窈窈改变,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防备,担心沈阶为色所迷,被杜窈窈哄骗反水。

    永宁侯府站队宸王,他们便是太子一党最大的政敌。

    沈阶不惊不动,浅淡言辞暗含机锋。

    “夫人与永宁侯府交集不深,皆在我掌控之中。她与她姑母虽同姓杜,但也冠我沈某的沈,旁人且称一声‘沈夫人’。若沈夫人被宸王污了清白,这传出去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他顿一下,看向楚政,低头道:“到那时,不仅臣得个没脸,怕是殿下脸上也无光。”

    沈阶作为东宫第一谋臣,若妻子被对家睡了,传出去真能叫人笑掉牙齿。

    这时,坐在一旁的林书彦顺势接口,“宸王挑衅至此,如不反击,有损太子颜面。”

    “言之有理!”楚政点头。

    沈阶是个忠正谨慎的臣子,做事之前多会向上禀报,碍于楚得皇弟的身份,他不好直言袒护沈阶。

    沈阶边呷茶边叙,“宸王什么德行,宸王妃心知肚明。这回她去捉奸,是忌惮红萼身份,怕将来威胁到她和儿子的地位。”

    宸王妃是名门贵女不假,但红萼和宸王私通款曲,若红萼以公主之尊怀上一儿半女,那楚洵的王妃之位她俩有得一争。

    林书彦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表兄是看准宸王妃这一点,顺水推舟。”沈阶是林相公外孙,林书彦合理称他一声表兄。

    楚得哑口无言,故作不满挑刺,“你叫玫才人坐断男人,真真狠心!”

    沈阶冷笑,“你若对沈夫人意图不轨,信不信我也断你?”

    楚得后缩肥胖的身体,只听沈阶又道:

    “玫才人是我安插进后宫,殿下予我处置之权。我们已经掌握宸王私通宫妃的罪证,玫才人再与他虚与委蛇没必要,就此断联也好。宸王睡庶母理亏在先,纵是伤了折了,晾他在宫外不敢轻举妄动。”

    心机步步为营,做事滴水不漏。

    楚得偏要灭他威风、踩他痛脚,嘲道:“料你是沈半仙,待宸王倒台的那一日,你小媳妇非要护她心心念念的表哥宋学士,我看你怎么办?”

    沈阶袖中攥拳,面上云淡风轻,“不劳三皇子费心。”

    “女人玩玩就得了,何必专情……”楚得不屑咕囔。

    沈阶听见,笑容绵里藏针,“那楚兄每年三月三又何必上城外乱葬岗烧纸上坟?”

    “你!”楚得腾地站起,指着沈阶,脸上阵红阵白。

    谁都有不可触碰的底线和心事。楚政笑打圆场,“几句玩笑话而已,何以争得面红耳赤。”

    林书彦附和,拂拂茶盖,“表兄,喝茶,楚兄,喝茶。殿下这里的君山银针,不可多得。”

    楚政笑道:“书彦喜欢,孤送你二两。”见楚得望来,他摇头,“三弟不是爱茶之人,无需凑这热闹。”

    楚得向四周瞄一圈,嘴角弯起,“不知大哥这里可有什么好东西给我俩?”眼神向楚政示意他和身旁的沈阶。

    臣子之间,总不好偏颇,楚政问:“太子妃昨日亲手做了些杏仁酥,阶和三弟要不要带点回去,给你们家夫人尝尝?”

    楚得嘴馋,立时欣喜,“嫂子做的呀,给我就行,我家皇妃不爱吃!”

    听到“杏仁”,沈阶眉头一皱,本想推拒,却心念一转,迟疑应下,“谢殿下厚爱。”

    楚得惊讶看沈阶一眼,“你们家府上不是禁杏仁?”

    这下楚政也疑惑,以目询问沈阶。

    楚得嘴快解释,“有一回我们在外边喝酒,他家那个杜……沈夫人扬言要打死府上的厨娘,厨娘的相公来找沈兄求情,一问才得知是因为一盘杏仁奶酪,不得沈夫人喜欢,所以……啧啧……”末尾语气颇为不赞赏的意思。

    楚政早听闻杜窈窈嚣张跋扈,上回宫宴见只是柔弱女子,他当传言有虚,没曾想凶悍至此。遂望沈阶的眼神带点好笑和同情。

    “有此悍妇,沈卿需振夫纲啊!”

    “臣在努力。”沈阶咬着后槽牙,一字字。

    楚政含笑离开,婢女分发礼品。

    楚得看沈阶吃瘪心里就爽,伸手抢他装酥食盒。

    “沈兄吃什么杏仁酥,不如老弟帮你分担了吧!吃完这个你再亲杜窈窈的嘴,小心被她一脚踹下床!”

    “三皇子何时这么爱狗拿耗子?”沈阶扬手一躲,冷眼一睨。

    “竟敢说本王多管闲事!”楚得龇牙咧嘴,追他向外走的脚步。

    三人行到宫门外,将要各自上马车。

    沈阶敛首向林书彦道谢,“上次的事,谢谢书彦了。”

    这是谢他上次在青楼帮杜窈窈解围一事。

    林书彦还礼,“书彦应当做的。”

    他犹豫,想问杜窈窈近况,“沈夫人”太疏离,“表嫂”叫不出口,支吾半天,“她……她还好吗?”

    听“她”,沈阶眉梢一挑,沉稳笑,“我的夫人,我自会照顾好。”

    想起那件丢掉的湛蓝外衫,他道:“你那件外衣窈窈弄脏了,她说要赔你,有空我叫个裁缝去林府给你做一套。”

    林书彦摇头,“自家兄弟无须客气。”

    沈阶推脱笑道:“是窈窈说不想欠你,为兄照做。”

    林书彦想起她柔软的身体、怯弱的娇声,心里悸动的火花被理智的冷水渐渐浇灭。

    终于开口,“谢谢表嫂。”

    沈阶满意,“自家兄嫂无需言谢。”

    楚得老远见两人磨蹭不走,坐马车上喊道:“你俩干啥呢?”

    “道谢!”沈阶回他。

    “道谢啊!”楚得叫起来,“那有我一份功劳,那天我也帮了忙的,改日沈兄你请我去百花楼喝酒!”

    “我是鬼迷心窍,老房子着火没有救!”沈阶重复他在东宫说的话,以口型送他四字。

    “你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