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幕后之人
凝竹自万兽谷离去后，本打算去清风苑查看一下顾久安的情况，行到碧玉峰上方时却迟疑了。 她自己这个圣女现在正是出过风头引人注目的时候，和顾久安接触太多难免再为他引去麻烦。 拿出瑶光镜看到他已经被妥善送回了房中放到了床上，凝竹踌躇了一会儿，觉得他服了灵药应已无大碍，便掉头回了无尘峰。 凝竹回到听竹轩便挥手布了个结界表明不再外出，只想尽力降低存在感，恢复以往静修的日子。 只可惜她净身更衣后刚在茶台上沏好了清心茶，便感知到无尘峰上来了客人，持杯的手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放回了桌上。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整衣起身，缓步出了楼阁，挥袖解开了结界。 听闻凝竹破阵出谷的消息，李芸立刻带着一众侍女疾速赶到了无尘峰，在灵舟上还未落地便遥遥看到了站在门前的凝竹，不自觉地眯起眼将其打量了一番，见她玉人独立白衣胜雪，神色恬淡如常，便知她确实未有损伤，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戾气，又被她生生压下。 “凝竹，你在万兽谷中可有受伤？受惊了吧？”李芸一落地便冲上前去想要抓住凝竹的手，似乎真的顾念万分。 “多谢夫人挂念，凝竹无事。”凝竹后退一步对着李芸微微点头致意，自然而然地避开了李芸的接触。 李芸也没真的打算抓着凝竹互诉衷肠，脸上依旧挂着慈母的样子嗔怪道，“你这孩子无端跑去万兽谷做什么？平白遇到这般凶险，若真有什么不测我可怎么和你父亲交代。” “让夫人忧心了。”凝竹敛眸颔首，继续客气而疏离地回应，对李芸的问题避而不谈。 且不说那日入谷时牵扯到了她的侄子李拓，单论她平时对凝竹的紧盯程度，想必早已查明了那日谷中之事，只是并未相信凝竹当时所称的缘由。 不知道她现在查探到了哪种程度，多说反而无益。 李芸确实早已探听到凝竹在谷中现身时的场景，后来也寻了李拓问话。 李拓先是诚惶诚恐地向她认了错，然后解释说是他只是想为表妹寻一只灵狐解闷儿，但在谷中和顾久安看上了同一只，本是被长老们打断争夺无果，圣女出现后却将那只灵狐指认给了顾久安。 至于凝竹所说的为他而去，那或许是因为听闻他练成了她姑姑所创的流光剑法心有不快，故意跟着他入谷找机会打压报复。 虽然话里话外暗指凝竹针对她们姑侄故意挑事儿，但却也和凝竹说法一致，能解释得通她为何入谷，为何现身。 李芸一向信得过自家的侄子，若对上的是平常弟子她可能就直接接受了那番说辞，可偏偏对上的是顾久安。 李拓最恨的便是修为浅薄却占了叶千月弟子身份的顾久安，他俩对上指不定其中有什么曲折。 并且，李芸隐约记得，凝竹曾因悬壶峰灵草被盗的事情替顾久安解过围，但她当时因凝竹越级突破的事情而焦头烂额，听到上报也只是冷哼一声讥讽她惯会做仁厚样子便抛于脑后。 但这次又在有关凝竹的事情中听到这个名字，李芸敏锐地心生异样，没有直接忽略。 他两个怎么会有所牵连？一次两次，难道是巧合不成。 这确实不是巧合，若不是圣女峰那次纷争因涉及圣女殿机密又波及到叶凝丝而被四长老封锁了一切消息，李芸定会第三次听到两人名字相连出现。 可惜她不了解，李拓不敢透露丝毫，叶凝丝也为了借此挟持李拓而暂且压下了此事。 如此，李芸一时也想不通关窍，这才想当面试探出一言半语，可她没想到凝竹的嘴竟这么紧。 在心底暗暗骂了凝竹一句，李芸继续挂着笑问道，“听说你是和一个外门弟子一起被困在谷底，可是在谷底相熟了？那弟子竟舍命护你？” 凝竹眉头微动却极快地恢复如常，平静地回应道：“那名弟子敬重我是圣女罢了，但到底是欠他个人情，夫人若是有机会还望替我向三长老请示一下，将他由外门提到内门修行吧。” 李芸装作不知道顾久安是谁，凝竹也顺势当作不知。 “那弟子确实是忠心，我记下了。”李芸含笑点头，继续问道：“听说是你解开了谷中的封灵阵又破了谷外的结界？是何时修习的阵法？” “只是运气好罢了。” “你一贯谦虚，可是找到了什么修炼的典籍？” “不曾，或许是峰中无杂事，修炼的时间多些。” 李芸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了，“呵呵，可别只顾修炼忘记了休息。” 时纾“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诶，你说她累不累啊，想问又不直接问，打着转问不出吧又还不放弃。” 李芸不依不饶地又试探了半天，都被凝竹不紧不慢的应付过去，半点信息没讨到，终于耐不住性子，使唤侍女将一些为凝竹压惊的熏香和丹药送到屋中，不甘又无可奈何地离去。 结界又笼罩了听竹轩。 茶台上的茶早已没了热气，凝竹叹了口气挥手将其撤去，走向了书架。 见她翻上一阵子书，便打开瑶光镜查看一眼顾久安的状况，完全不像彻底断去与外界牵连的样子，时纾也没再出声推波助澜。 凝竹久违地得了一日清净。 ———— 不同于无尘峰中静谧安逸，万兽谷中人头攒动在一个昼夜间被翻了个底朝天。 第二日凌晨，凝竹被叶百川的传音吵醒。 “凝竹，谷中之人仍未抓获，你这几日且布好结界，留在无尘峰中不要外出。”传音中还夹杂着呼呼风声，想必是边御剑边传音给她。 凝竹心稍微沉了几分，一时间睡意全无，她和顾久安破解了那人的计谋，那人估计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叶家长老齐上阵也抓不到，那人究竟是谁？你真的不知情？” “嘿，你还不相信了，我要是知道那人是谁我这辈子睡不到男人！”时纾仗着确实不知道那人是谁，话说得斩金截铁。 这发誓的内容还真的使她在凝竹那里洗脱了嫌疑，“那你给我仔细讲讲他们怎么探查的吧。” 时纾告诉凝竹，诸位长老拿着罗盘在谷底找了一日一无所获，夜间合力在谷底布了巡山阵也没有结果，现在各位长老皆已灵力耗尽各自回峰修养了，封锁了万兽谷留下弟子做最后的例行搜查，整个叶家也全部戒严。 但凝竹知道，那人这次是捉不到了。 巡山阵中布阵之人神识通天，秋毫可察，蚂蚁带了戒指都能看出来，可这般都没能找到，想来那人定然是早已逃出谷去。 当时她在谷中察觉异样又灵力尚存时也曾用神识扫荡谷中却一无所获，可见那人藏匿能力之高超。如今出了谷，怕更是水入汪洋，难以搜寻了。 究竟是何时出谷的呢？ 各位长老在结界破开的下一瞬就布阵封锁了万兽谷，且那一刻她和各位长老都已经开始警惕四周，那人要有何等神通才能于一瞬之内躲过几位元婴修士的神识逃出谷去…… 又或者说，他不是那时候出的谷…… 那人阵法造诣甚高，能布出那般复杂的阵法，是不是也可破解长老们的封锁阵出谷？ 可那阵为叶家独有，经过数代叶家人精心改良已臻于完美，解阵布阵都需要叶家心法配合，那人竟能够在短期内无声无息地将其强硬破解？ 既然他有这般功法和修为，那在谷中时为何不直接向二人出手，反而是借助阵法、浓雾和妖兽，又以相当消耗灵力的灵矢远程攻击？ 凝竹越想疑点越多，有些头疼地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是见招拆招吧。 凝竹打开瑶光镜想查看顾久安情况，发现他床上被褥齐整，人正端坐在一侧的书桌上执笔写字，拉近放大去看，才发现他正在默写叶家弟子规，字体刚劲有力却又端正整齐，手边已经写了厚厚一沓。 “嘿，不愧是他，这还能记得受罚的事情呢。”时纾反应过来，当日在谷中几位峰主在评判他与李拓斗殴事件时，曾罚他抄写弟子规百遍。 凝竹有些哭笑不得，但想起他那重伤都要练剑的性子，若不是需要抄写弟子规，恐怕此时已经在石林中和石柱对打了。 这样也好，对他来说也算休息了。 正要收回瑶光镜，便见叶百川推开了门大步而入。 “醒了？”他抬起眼皮不冷不淡地瞥了顾久安一眼，说话已走到了桌前，低头看清了纸上的内容，勾唇嗤笑了一声，“醒了就去练剑，写这么些个没用的东西浪费时间！” 顾久安面无表情地敛眸颔首称是，然后起身拿起剑向外走去，就在他即将踏出门槛之时，又听得身后传来叶百川冷飕飕的声音。 “你这几日就老老实实在石林练剑，少给我惹那么多麻烦！” 待那个沉默的身影消失，叶百川又低头瞅了一眼桌面上厚厚一叠叶家弟子规，冷哼了一声离去。 凝竹蹙着眉将瑶光镜中的画面替换到后山石林，找到了顾久安，他出剑时和以往相比有些绵软无力但却没有丝毫懈怠，每一剑都使出了此时身上全部的劲力。 “哎呀呀，可真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时纾悠悠开口，“重伤初愈就这般辛劳，万一以后留下病根怎么办，凝竹你要不要去劝劝他？” “或者你去找叶百川替顾久安求个情？” 凝竹无奈得一时语塞。 “他们两个哪个是听别人劝的？你且收起那些心思吧，李芸试探我与顾久安的关系了，我再露面不是在害他吗？” “那你真的便对你的救命恩人坐视不理？”时纾将救命恩人这四个字咬的极重。 凝竹又想起顾久安身中数箭猝然倒下那幕，她确实做不到无动于衷，况且那幕后之人仍未落网，他那种状况孤身一人在那里确实不妥。 沉思片刻，凝竹隐身出了无尘峰，刚靠近石林便感知到一层有叶百川的灵力波动的结界，心里有几分动容。 那结界只阻绝妖邪魔物进入，对一般灵力纯净的修士倒无妨碍，不过有人经过的话叶百川便能够感知到。 凝竹暂时破开结界的一处偷偷潜入其中，在石林中设了个极为隐秘的聚灵阵，又悄然在顾久安身上留下一层防御的阵法，便折返了回去。 “就这就这？” “小叔有分寸，不会放任他不管，我多做反而对他无益。” “就他那半吊子的结界，就算察觉顾久安遇到危险赶过来也只够收尸的。” 凝竹看透了时纾的心思，现在已经不为所动，“你不必激我，我对他虽有几分愧疚却并无他意，不会做任何逾越之事。” 时纾噤声了。 往后几日，凝竹一直待在无尘峰，顾久安也在日日如常地在石林练剑，虽说那幕后之人一直没有眉目，叶家仍笼罩在戒严的氛围中，但两人的日子却恢复到了历练之前的状态。 ———— 圣女峰的行宫中，李芸已经和叶凝丝吵了好几日。 叶凝丝起初还以为李芸和平时一样唠叨个一两日就算了，但没想到李芸这次不依不饶，为了防止她搬去圣女殿不出，直接命人关住了行宫大门，非要她修炼出名堂才放她出去。 这等同禁足的行为激怒了叶凝丝，两个女人在行宫中日日相对吵得不可开交，什么难听的话都敢往外扔，瓷器玉器摔了一茬又一茬。 以往有李拓在其中调和，两人还不至于吵得撕破脸皮，但他现在还在后山面壁思过，侍女们每逢两人争吵，一个个都低垂着头跪在地上缩成鹌鹑一般，唯恐迁怒到了自己，哪敢上前相劝。 两个炸药桶相撞炸得殿中毫无宁日。 这日，李芸又四处寻觅了一堆修炼功法送到了叶凝丝的面前，缠着她让她勤勉修炼，叶凝丝看都没看直接掐了个法诀将李芸天南海北搜集来的典籍烧成了灰烬。 “你，你你……” 见女儿如此不争气还不懂她苦心，李芸气得发抖，手指着窗外对着她喊道，“你去外面听听！听听！现在叶家上下都怎么说叶凝竹的，天资卓越，前途无量！你再不突破就彻底被她比下去了！你日日在圣女殿都在干什么啊！” “我都说了我就这本事了你能不能别天天嚷嚷了！你烦不烦啊！嫌我没用你倒是认叶凝竹当女儿去啊！”叶凝丝也被点燃了，咬牙切齿地怼了回去。 “叶凝竹要是我女儿我哪里还用操这个心！她心法不如你修炼场所不如你都比你修炼的快！你丢不丢人啊！” 叶凝丝一声冷笑，语气冷如冰霜，“呵，她那么好你去找她啊！就是你赶着上去人家都不一定稀罕！” “你你你……”李芸被自己女儿气得语不成调，眼中隐隐出现了水光，抚着胸口悲痛万分地控诉道：“你怎么就理解不了我的苦心啊！我这般辛苦是为了谁啊？” 叶凝丝见自己母亲那般模样不仅没有心软，反而像炸了毛的猫，“为了谁？为了你自己的颜面！你辛苦？你可知道我日日被关在冷冰冰的圣女殿修炼受的是什么罪！” “那破圣女谁爱当谁当！” 叶凝丝扔下一句狠话摔门而去，李芸紧跟她身后想上前拦住她，却不想那门被叶凝丝施了法无法打开，唤了半天侍女的名字也无人应答，气得振袖跺脚却无可奈何。 屋中的空气突然有一丝波动，一个男女不辨的阴冷声音在李芸耳边响起，惊得她身体一抖…… “你想让叶凝丝修为大增吗？” “何人故弄玄虚？！快来人！”李芸回头四顾却没发现任何人影，一时心生寒意，开始慌张的拍门喊人却依旧无人回应。 “外面的人已经被你的好女儿迷晕了，你再怎么喊都没用的。” “你是谁！想干什么！”李芸掐着手心让自己镇静下来，强撑着家主夫人的威严和那个声音对峙。 那个声音低低的笑了几声，“叶夫人不必惊慌，我是可以帮你的人。” “你不是一直想让叶凝丝尽快突破吗？我可以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