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孕 2

    贺安怀了一个蛋。

    一摸就能摸出来的,和他记忆里母妃圆润弹润的肚皮不同,他这肚子,是硬且呈椭圆型的,没有胎动,更诊不出脉。

    起先贺安还找太医问诊。后来发现这些人连孩子的脉搏都摸不出,就放弃了。只是更频繁的召见余凰,命他任职大内统领,也好更方便的时时相见。

    “其实我们族人,雌性为凤,雄性为凰,只是被混在一起说的久了,大家就都成了凤凰。你肚子里这个是个凰鸟,上尖下圆,我看的出来。”

    余凰抱臂靠着床柱,看着日常醒来就开始苦恼自己这个椭圆形肚腹的小皇帝。

    贺安瞥他一眼,冷冷道,“那朕还要感谢你给朕一个麟儿了?若是个公主,朕岂不是白费力气?”

    余凰未曾想过这类问题,他觉得只要是自己和贺安的孩子,怎么都好。

    贺安则想着,既然已经受了这苦,就必须有个好结果。当务之急自然是有个太子,堵住那悠悠众口,然后便是怎么操纵余凰为他办事,为他撷取江山版图。

    余凰没说话,凑过去摸那硬硬的肚皮。

    下面是蛋,也就从未有过胎动这种东西,要不是腰腹真的一日大似一日,终日沉沉坠于身前,贺安都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了身孕。

    不过也到底是个蛋,不如孩子形状灵巧,所以个头也稍小,贺安常常觉得要是这蛋再大些,指定就生不出来了,只能胎死腹中,一尸两命。那他就是唯一死的这么窝囊的皇帝——有命受那神鸟凤凰的精,没命生那小凰鸟,最后大着肚子躺在血泊里含泪死去的帝王,那可真是独一份。

    那蛋就死死卡在吃了药丸后短暂化出的盆腔里,半点不曾乱动。也因为个头稍小,没太挤着贺安的胃,那里面结构和女子又不太一样。反倒没有大部分孕妇都有的孕吐。

    贺安除了偶尔因为凤凰蛋压迫膀胱,有时尿频而稍显窘迫,其余大部分时候依然可以保持从容。

    哪怕是一身龙袍端坐朝堂的时刻,因为早已编好了借口,举国上下都以为当今圣上真是天命所系,有感而孕,不仅不以为怪,反当作神圣之事对待。

    毕竟古时候这种事情也并不少见,比如简狄食鸟蛋而孕,人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比如黄帝轩辕,就是其母附宝见大电光绕北斗权星,照耀郊野,感而孕二十五月,而生子于青邱。

    敬畏归敬畏,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将事情说的那么有美感。

    传说传着传着,到某些人嘴里就变了味,宫里洗衣的粗活丫头就这样说,“当今圣上居然都能怀孕,那岂不是要和女人一样挺着肚子,到了日子会不会也和我阿娘一样痛的哇哇大哭?”

    几个丫头围在一起,笑声粗砺。

    余凰手眼通天,作为一只凤凰,天下百鸟皆可招手来用,只要他想,犄角旮旯里的事情都能搜刮出来。

    于是他杀鸡儆猴,当着所有宫人的面杖责了这群长舌妇,此后宫中再无人敢瞎嚼舌根。

    夜里同床共枕,贺安听他如此处理,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撑着笨重的身子躺进床里,淡淡道,“她们说了什么要劳驾余爱卿兴师动众这样责罚?”

    余凰虽然自己是个经常“以下犯上”的人,却很见不得别人以下犯上,此时被这样一问,脑子里百转千回,他知道贺安好强要面子,肯雌伏于自己身下都是被自己哄骗着半强迫半交易似换来的,此番愿意为自己育雏还是自己先斩后奏用了些手段让他答应的。那些人背后嚼的舌根让他听到还不得把他这张薄面都给气的红透。

    余凰上下嘴皮打架似的开始编谎,反正他最会的就是哄骗贺安了。

    “那些人嘛,无非是怀疑小太子的血统,臣就替陛下教育了一下。”

    贺安依旧没什么大反应,背靠床头,腹部隐在锦被下,手在下方抚摸着腹顶。

    “呵,能是谁的,只要是朕生的,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子。”

    余凰觉得贺安有些奇怪,虽然怀孕以后对自己的生理眷恋更深,有孕容易困倦的身子总喜欢软软地靠着自己,态度也变得软和许多,可这样变化了的贺安却莫名让他觉得疏远。他觉得贺安在勉强自己,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全面惨败而向现实低头似的假意温顺。

    有时候贺安起床气上来,嫌恶起自己臃肿的腰腹,不愿意挺着肚子去面对朝臣时,就推余凰幻形扮作自己去坐镇朝堂。下朝后他听着余凰有条有理转述政务时会冷不丁冒出句能噎死人的话,“没想到余爱卿扮起皇帝也有模有样,以后不若我将江山都拱手让出,余爱卿一定比我能做的更好。”

    ——比我这个雌伏人下,像女子一样挺肚困居,不得不依附他人的人要强多了。

    可余凰这活了几千年的老凤凰也不是白白在红尘里摸爬滚打这么久的,脸皮厚且生的好看,毕竟美人一笑的魅力是谁也无法抵挡的,贺安当初被蛊惑也是有这一层原因在的。

    于是热乎乎的身子贴上去,癞皮狗一样的去蹭他脸颊,四片唇瓣辗转相接,余凰衔着贺安的唇,又是哄又是夸的,“陛下说的是,连我都有些嫉妒这小凰鸟,居然有福气托生在陛下腹中,日后还能得陛下独一份的宠爱,承继陛下的江山大业...只盼陛下有了小凰鸟以后,不要忘了我这只老凤凰才是。”

    贺安看了这张脸确实也生不出气,只能气自己不够强,龙椅要靠人扶着上去,江山要借人本事坐稳,除了这个贪恋自己身体的老凤凰居然也没有其他可以完全信任的近臣,因此雌伏其下也算是自己德不配位,作茧自缚罢了。

    “朕能有如今作为,全部仰赖余爱卿,朕又岂会是那忘恩负义之人。”

    ——以后依靠你的地方也会有很多。

    贺安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十几年如一日的年轻脸蛋,想起前几日对镜佩戴冠冕时,仔细一瞧,眼角都已有了细微皱纹。以往自己舞枪弄剑从不疲累,如今三十而立本该正值壮年的好时候,却因为腹里这个蛋,每每腰酸背痛,浮肿抽筋,狩猎围捕、御马出征等等一概做不得,被宫人搀扶走动看着他们一副战战兢兢模样,时不时生出一种“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的错觉。

    可他没有拒绝旁人的帮扶,就像他也拒绝不了此刻余凰的温存与求欢,侧躺身子,任由身后那人上下其手,一条长腿挤进自己股间,然后是那粗大物什,不深不浅地厮磨刮蹭,很有分寸把握。

    他有时候也会感觉也许他们就该是这样,他只要享受余凰的忠诚与爱恋便可,有时候又觉得事情实在变得诡异,他的自我仿佛都因为余凰的过于耀眼而失去光彩,从十六岁起便躲在余凰的庇护之下,若不是有幸得他垂怜,沾了他某个前世的光,他此刻又当在何处呢?

    就像余凰主导的性事,他想来便来,想撤便撤,轻重缓急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自己说到底,只是余凰某种情感的寄托罢了。

    云雨过后,余韵渐消,贺安往那人胸膛上靠靠,拉过他的手,覆在自己腹上,缓缓道,“余爱卿,将来太子即位,也有劳你从一旁多加扶持了。”

    余凰一惊,太子即位得是什么情况,这人心里在盘算什么,怎么就想到那会儿去了?他手下搂紧贺安,不安道,“陛下也想的太远,臣一日在朝,必定一日保陛下和太子平安,陛下自然不必多虑。”

    贺安只轻轻嗯了一声,枕着他的手臂沉沉睡去。只留余凰一个也不能寐。

    到了孩子出世的那天,因为太医派不上什么用场,贺安面子又薄,不想人看见自己这狼狈样儿,只留了余凰一个在内殿照顾。

    余凰在族里只见过族人化原形生产,却未曾见过人类下蛋。可当初夸下海口保陛下无虞,此时也不得不死马当活马医。

    鸟都是站着从下边生的,余凰找了锦缎丝绸从房梁上垂下,让贺安握在两手,扶着站起,自己学着族里那些老鸟的样子,尽可能使自己散发出更多家乡的独特花香味,又时不时顺一顺贺安的背,再去看一下后穴。

    贺安此时对未知的恐惧感简直算是达到顶峰,“蛋壳那么硬,我、我肯定生不下来——啊...快,想、想办法!把它变出来!”

    “不不不,亲爱的,你现在不能喊叫,会白费力气。你放心,蛋在出来前是有些软的,落下来后才会完全变硬。”余凰发现对族人有用的舒缓方法对贺安这个人类却并无大用。于是转变策略,在贺安腹部两侧轻轻打圈,以分散贺安对疼痛的注意力。

    贺安此时浑身汗湿,两腿都已打颤,只能像鸭子似的岔开两腿以维持集中在腰腹的重量,强忍那颗蛋在肚里向下钻研,冲击耻骨的折磨。

    如果不是余凰,如果不是余凰。

    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初见就让他惊艳的男人,如果不是这个陪了他近半生,苦乐悲喜都一起尝过的男人,如果不是这个为了让他不为什么干旱歉收而头痛苦恼胆大到敢去东海偷调雨令以解燃眉之急,自己却苦受一场天罚的男人....

    如果还有其他人胆敢用这种对待女人的方式折辱他,他一定送那人去死,要是他杀不了他,他宁愿自裁而亡也不会这样甘于人下。

    只有余凰,只有他...

    只是想着每次余凰望着自己的双眼,也许都在寻找前世某个人的影子,贺安就觉得膈应。他的美,他的好,从来不是完全为自己。他一厢情愿闯进自己的人生,一厢情愿将自己推上高位,一厢情愿让自己怀胎孕子....为的还不就是他自己那点可怜的念想。

    “啊——”

    痛....

    贺安到底是个男子,胯部较女人更窄,即使这凤凰蛋本身比普通胎儿较小一点,下来也不是易事。

    那蛋在贺安股间摩搓,贺安感觉自己下半身几乎都已出离此身,不受控制,腿间淅淅沥沥流下些温热液体,也不知是失禁还是射精。

    余凰见惯了贺安威严端庄的样子,此刻见人离魂失魄,满口呻吟的神态,也被吓到没主,只能对着那椭圆坚硬的肚皮轻喃,“小凰鸟,别折腾你父皇了,快下来吧,不然等你出来爹爹就把你羽毛全剪了,让你这辈子都光秃秃地见人。”

    那蛋下圆之处终于找到突破口,贺安拽着绸缎,两腿无意识地向下一压,余凰赶紧朝后一瞧,那被撑大的后穴处,果然看到了一片白花花的蛋壳,还有许多内里的粘液护送送着出来。

    余凰怕贺安此时没了意识,手脚不稳,从贺安胁下架住他,让他靠着自己不至于跪倒,一边附在他耳后温柔劝道,“贺安,再用点劲,小太子要来啦,你不是让我帮扶他吗,你好好的,生下他,我领一支军往西南去,等他满月我就能带着西南沃土回来当满月礼。”

    贺安也不知清醒不清醒,难耐的低吼了一声:“呃——”

    那蛋就真的从他身下脱出,落到软垫上,还带着胎水骨碌碌滚了两圈。

    余凰无暇顾及这小凰鸟,只把贺安抱起,放进龙床里,他知道这种时候贺安肯定不想让别人看见,只好自己上手忙里忙外一阵清理,把人弄的干净清爽了,被子都安安稳稳地掖好了,去外面喊人准备上吃食了,再回过头去看他儿子。

    软垫上蛋壳已经碎了,果然正有一只小凰鸟在不远处爬着,只是他化形还不完全,看上去半人半妖的——身子是人的身子,屁股上却有一把还比较稀疏的长长尾毛。

    余凰过去又给小凰鸟一阵清理,小凰鸟感受到爹爹身上那族人的气息和灵力,笑的欢畅,不由自主化为鸟身,飞出寝殿。在皇宫上方胡乱飞了两圈,试了试稚嫩的翅膀,又循着气息,回到爹爹怀里。

    那日宫廷内外的人都亲眼所见,皇帝寝殿飞出一只小凤凰,带着喜声,盘旋两圈又回了皇帝寝殿,随即宫里便传出消息皇帝平安诞下龙子。那凤凰即是象征皇家喜事的灵兽,当今圣上果真是受天神眷顾的天选之子。

    这就是一个神奇种族的后裔,生而不凡。

    而贺安却只是个普通人。

    余凰想到内室里刚经历了一场大难,为他逆天育雏,却不能第一眼看见这个孩子的人,心下有些黯然。

    他不知道他们还能相伴多久,十五年时光弹指而逝,初见贺安时他还是个身量不足的少年,此时已成了他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他们相依相偎这些年比起他寻找贺安的年头只算一个零头。

    他挥挥袖,将孩子放于贺安枕边,孩子颇有灵识,很识时务,安安静静并不吵闹。

    一日后贺安醒来,看着余凰周全地打点好宫内事务,代自己下诏让丞相大人暂代朝政,自己又上书请战,领兵西南而出。

    他累的无法行动言语,只是一如既往淡然看着他做这些事。

    一个月后,小太子满月礼上,大将军余凰果真带了西南一片小国的降书进宫,身上仍穿着带血银甲,将战利品置于贺安桌前,跪下回话。

    贺安张了张口,可周围内侍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还以为皇帝没有答复,仍旧拱手在等。余凰是个几千年的道行的,虽然离得远些,却听的十分清楚。

    贺安说,“满身汗,臭死了。”

    余凰虽然也算个神仙,入乡随俗也不再只像个神仙,比如以前贺安吐槽他不吃饭不像人,只他一个吃饭尴尬,此后他便也象征性吃点饭菜。比如贺安奇怪他不用睡觉就每天精神抖擞的,后来为了经常有机会把贺安搂在怀里,他也培养了自己午睡和赖床的习惯。

    等等等等。

    神仙是不出汗的,可是贺安会。

    贺安会,余凰就会。

    他是一路跑马赶回的,是存了心思想使点苦肉计让人心疼心疼自己,晚上一起搂搂抱抱啊上个药啊什么的。

    余凰低笑,却不明言,虽然没等到皇帝旨意,也兀自拍拍衣角站起,“臣这副样子,怕惊扰了小皇子,就暂且先退下了。”

    贺安点头。

    一众人等惊于余凰的自说自话的同时,也忌惮他的能力与权力,等他退下,才重又开席。

    夜里余凰果然死性不改,悄悄潜入寝殿,要非礼皇帝,却被人几次三番推拒,余凰的苦肉计没使成,自己也不忍心去闹那个一脸疲惫的小家伙,也只能钻进被窝,拥着人睡去,一夜无话。

    那之后他们之间的性事就逐渐减少,贺安发现余凰什么都不怕,只怕自己的无动于衷。

    贺安自逆天产子后,身子落下些毛病,这些事余凰也未曾料到,族里的凤凰虽然怀胎不易,经常几百年才添一只凤凰,可至少生产之事上都没什么难处啊。生完还是一只好凤凰。

    可贺安自己,从前是个完全的男性时,尚可以勉强接受雌伏人下,现在经历了完整的孕育过程,心里产生些扭曲的性别认知,反而不能接受卧于余凰身下,坦然接受雨露的状态。

    余凰找了许多灵芝仙草,给贺安找补,却终归填不了这缺口。

    更麻烦的是,余凰纵有万般本事,到底改不了命格。

    他可以让小凰鸟逆天而生,却不能让贺安逆天而活。

    贺安四十岁时,无端端生了场大病,万万没想到皇权之争、战场征伐和逆天育子都没能打败他,这急症却带走了他的生命。

    那时余凰还在外平乱,着急忙慌赶回来时,贺安只剩了一口气,小凰鸟哭的上去不接下气在一旁守着,不住的哭喊“父皇”。余凰上去握住他的手,贺安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请余爱卿遵守诺言,在朝一日,便护住太子一日。”

    小凰鸟此时才不到十岁。

    余凰觉得贺安在天之灵一定都会恨他——他带走了贺安的尸身,以自己亡妻的名义葬于凤凰一族的领地某处,还抱走小凰鸟。

    本来嘛,小凰鸟就不是凡人,十几年藏于人间当作普通小孩似的长大也就算了,时间长了,容颜不变,几十年都还是个小孩样,岂不让人怀疑?

    这皇位,小凰鸟从来也是坐不住的。是他一直在骗贺安,骗贺安辛辛苦苦生养了一个守不了他江山大业的小鸟,骗他自己会为他对国家对太子一辈子进忠。

    后来余凰抱着小凰鸟走在街头巷口,听路人讲那王朝兴替,宫廷秘史,脑海里总浮现起一个画面,他要去吻那薄面皮的小皇帝,小皇帝却蹙起眉,一脸嫌恶,“满身汗,臭死了。”

    余凰有些讪讪地想,他不要我了。

    他又不要我了。

    (ps.下章我要让老凤凰给贺安转世生小凤鸟,对,你没看错,我要让老凤凰好好疼疼贺安转世,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