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耽美小说 - 驯养在线阅读 -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她说完,拉开门大步离开了病房。我躺在那里,分不清是钟野和别的人睡一床喊我的名字恶心还是方媛媛仅为一己之私轻易毁掉别人大半辈子心血更恶心,没多会,我已经趴在床沿边抱着垃圾桶吐的个天昏地暗,吓得护士紧急叫医以为我病情恶化。

    “这姐是个人物啊,我要爬墙了,我想搞bg。烂鸡巴霸总x蛇蝎富千金,带劲啊。”苏文砸吧着嘴巴,眼犯邪光。

    这孩子病入膏肓,没救。我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伸胳膊踢踢腿活动活动筋骨,一看墙上的挂钟显示快到吃晚饭时间了,马上感到肚子空空急需补给。

    “喂,点个外卖吧,我不想下楼去食堂吃饭了。”我踢踢苏文。

    “什么啊,我在减肥,不吃晚餐。”

    “你不吃我要吃啊,我要增肥。”我无奈,“何况我还是名伤员呢,我得补充营养。大姐你不能这么对待一个病人。”

    “嚯,又不是我打的你。”苏文这人没心,“谁叫你那么饥渴,约炮前也不先跟人视个频。”

    说完,又忍不住追问,“我也纳闷了,听你一说,你俩分开的时候,他对你还挺好的啊,又是为你彻夜不归去宿管楼下堵你,又是替你打架的,久别重逢,再怎么也不至于把你打成这样啊。你俩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饿了,我想吃酸菜鱼,还有卤猪蹄,还有校门口一碗饭的酥肉。”

    “你先回答我问题。”

    “你先下单。”

    “你先。”

    “你先。”

    两人“先”了几十句,最后苏文败下阵来,双手作投降状,“行行行,我先行了吧。”

    “就没见过这么阴损的男的,我估计你就是因为嘴巴太贱了被打的。”嘴里骂骂咧咧的,到底还是拿出手机在我的监视下不情不愿点了我想吃的那些。

    “现在满意了吧,赶紧给我说。”她把手机往我身上一扔,命令到。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坐回沙发上,望向窗外,恰好看见远处天边如血的残阳,浓烈且绝望的美。

    我们俩呆呆地看着,直到日暮渐黑,房间陷入一片昏暗。

    “叮叮”,房间里突然响起急促的门铃声,我惊醒似的从沙发上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打开门。

    “您好,你的外卖。”外卖小哥职业性的微笑在看到我的脸以后笑容逐渐凝固。

    我赶紧低头接过他手中的外卖,匆匆道了句谢就把门关上。

    一打开外卖盒,一股腾腾的热气马上冒出来,带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我迫不及待拆了筷子先夹了一筷子酸菜送进嘴里,顿觉人间值得。

    “喂,你还说不说的啊?不说不准吃。”苏文从后面踢我。

    “等我吃饱了再说。”

    “什么呀,你别耍赖。”

    我没心思搭理她,抱着盒饭就着一大碗酸菜鱼风卷残云,吃出了饿死鬼投胎的架势。

    “有这么好吃吗。”苏文在后面闷了一阵,终于忍不住了,凑过来闻香味。

    “死远点你。”我百忙之中腾出一只手手掌按她额头上将她推开,嫌弃,“口水都要滴进去了。”

    “我出钱了的。”苏文从茶桌上找到一根勺子,作势要往碗里伸。

    我不干,身子侧着去挡,两人你来我往激战了好一会也没分出胜负,苏文正气急败坏之际,门铃又响了。

    “叮叮。”我俩不约而同停下动作,说时迟那时快,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门那。

    “哇,是红烧猪蹄。你看看这色泽,这汁水,啧啧,香死个人。”苏文捧着盒子在我面前显摆。

    大丈夫能伸能曲,在苏文吃完一块又意犹未尽地将筷子伸向餐盒,且方向朝着盒子里最大最诱人的一块去时,我屈服了。

    “手下留蹄。”我冲上去按住她的手腕,大喝一声,大有古代硬闯刑场救人的气魄。

    苏文被吓得手一抖,筷子掉到了地上。

    “你——”

    为了堵住即将发生的河东狮吼,我急忙打断,接口道,“我说。”

    “哦,那你说。”苏文一秒变平静。

    我防着她,先囫囵吞枣把心心念念的那块大猪蹄给解决了,擦擦嘴,这才在苏文虎视眈眈的注视下靠回沙发背,开口道,“其实我们后面还同居过一段时间。”

    我眼睁睁看着苏文原本紧闭着的双唇慢慢张大成’o’型到能塞进一枚鸡蛋。尽管没说话,但我好像已经听到了无数的“卧槽卧槽”正从她嘴里无声地蹦出来。

    她此刻脑袋里肯定已经冒出无数个问号,我不想再被连环轰炸,没给她机会开口,兀自说下去。

    那时候我受伤住院,学校知道后第一时间通知了我的父母,手术出来被推进病房,只看见母亲在给我整理床铺。

    护士们把我抬回床上,她便移到一边默默地看着,又沉默地听完医嘱,等医生护士一走,便又转身走到柜子那,把拿过来的一些洗漱用品一一摆到里面。

    “妈。”我喊她。刚手术完,身体还很虚弱,也没多大力气,不知是不是声音太小她没听见,我没听见她的回答。

    “妈,”我便又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勉强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

    “嗯。”很轻很轻的一声回答。拿东西的手停下来,很快在眼睛那里擦了一下,然后才回过头问我,“童童,怎么了?”

    我听她叫我小名,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幸好隔得远,我又躺着,她估计看不出来,便放任自己无声哭了一会,才小声开口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她走过来,问我,“痛不痛?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半个月以前在老师办公室的那一次,那次见面后我对她很生气,之后也没再打过电话回去,没想到再见到,她明显比先前憔悴了不少,显得一下子年老了好几岁。

    更让我吃惊的,还是她眼角未消的淤青,颜色的深度显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你眼睛那里怎么了?”我问她。

    她听完不自然地用手将额侧的头发拨了拨,稍稍遮住了那一块的痕迹,避开我的目光,解释道,“不小心碰到的,没什么事。”

    “爸打你了?”尽管不敢相信,但他那天打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让我不得不怀疑。

    “不是。”她慌忙否认,转口又责怪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你爸的。他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

    她这么说,我便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内心里其实还是觉得不会是他打的,毕竟这么多年了,他们虽然也有争吵,但从没动过手,所以也相信了妈说的。

    “那爸呢?”尽管我还在对他那天对我的打骂耿耿于怀,但被母亲这么说,只能不情不愿地开口问一句。

    “他还在工地,没下工呢。”怕我追问似的,又补一句,“今晚怕是要开夜工。”

    那就是不来了。我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很识趣地没细问,恰好护士过来换药水,两个人便都不说话了,只静静看护士忙活。

    一股疲倦感涌上来,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所有人成长上所必须经历的阵痛,还是只有我一个,就是觉得越长大,和父母越发疏远。我们是至亲,拥有世界上最深的血浓于水的羁绊,但我们渐行渐远,直至相对无言。

    护士离开了,房间陷入一片可怕的安静之中,不知是药物的刺激作用还是其他,我变得暴躁起来,对这样的安静难以忍受。

    “妈,你去护士站问她们在哪租床吧。别太晚了没得租。”怕自己一时冲动说出让母亲难过的话,我找了个借口让她离开一下,自己趁机调整下情绪。

    我需卧床几天不得下地,吃喝拉撒全得在床上进行,身边没个照顾的人不行,母亲自然是要留夜看守的,刚才医嘱时都有特别交代过。

    “童童,”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了病房。

    她一走,我便把被子拉高半遮住脸,装作睡觉的样子,这样就可以避开她回来后重新回到之前那股压抑的安静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竟真的睡了过去,迷迷糊糊被房间里说话的声音吵醒,是母亲在讲电话。

    “……我刚都说了,今晚回不来。我回去了,谁看着童童啊,”

    “你就要他死在医院算了。你马上给老子回来,别在那里丢人显眼……”是父亲的声音。

    我希望自己刚才沉睡不醒,或者干脆聋掉,这样就不必听这些诛心的话。

    “我明天就回来。我已经给妈打电话了,问她有没空上来照顾童童几天。她说可以的。”母亲已经尽量在压低音量。

    “你是神经错乱了吗,还告诉我妈了?你是觉得我妈活得太久了想把她气死?有个这样的孙子很骄傲?我看你脑子是进了水……”他还在那边骂,母亲握着手机快步走出了病房,关上门。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偏头看向窗外。

    那晚的月光很亮,从窗外投进一线皎洁的光亮,落在地板上,将房间里的黑暗分割成大小不均的两半。

    我告诉自己要忍住,今晚的月色这么好,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而我不该死。

    不该糟蹋这么好的景色,更不能顺了他的意。

    我在被子里攥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母亲从外面进来,我闭上眼,装作从未醒来过的样子。

    “真惨。”苏文拍拍我的肩,表示安慰。

    我摇摇头。

    “要说惨的话,我觉得还是第二天想尿尿的时候你母亲已经走了而你不得不喊护士过来帮你扶尿壶更惨些。”

    “哈哈。”苏文大笑,“你奶奶没来吗?”

    “没有。”

    直到三天后,母亲才再次出现在病房里,给我拿了些换洗的衣物。在这之前,一切多亏医院医生和护士的特别关照,虽然还是难熬,但当时心里总憋着一股气,就是不想如他的愿,就靠着这股气,每天数着时间熬过来了。

    这期间,我收到了校方打过来的电话,大意是劝我考虑身体关系在家养病自学直到高考。

    他们当然巴不得我不再去学校,因为比起处罚一群不好惹的富家子弟,打发一个毫无家庭背景的普通生要容易地多。

    我深知其中用意,为他们这样的做法感到愤怒,但却也只能表示同意。不同意又能怎样,继续回去接受谩骂和嘲笑,像惊弓之鸟般时刻担心再被人拖到某个角落用自己想不到的方式折磨一顿吗?

    那是地狱,我不要再自投罗网。

    而母亲显然很不同意我的做法,甚至对我感到失望。

    “再有两个月就高考了,你这么做,相当于之前十多年的努力全白费了。”她把带来的衣裤塞进柜子里,语重心长道。

    “我不想再被打。”

    她听完,没接话。

    我半躺在病床上,看她拿出的衣服里有几件是我学校里穿的,便又问,“你到我学校了?”

    “嗯。昨天去的。宿舍里的东西啊,教室里的课本什么啊,都给你打包好拉回家放你卧室了。”

    “爸呢?他没说什么吗?”一提起他,我语气马上冲起来,简直称得上咄咄逼人。

    “他,”她停顿一阵,才回到,“他有些生气。”

    恐怕不只“有些”,一想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竟感到高兴,从嘴里发出一两声冷笑。

    她看我这样子,脸色露出伤心的神情,劝我,“童童,你别气你爸,他是太在乎你了,看你变成这样,太痛心了,才对你这样的。等过一阵,等他气消了就好了。你不要记仇,父子俩再大的矛盾,毕竟血浓于水,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是啊,正因为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所以比起其他人的伤害时,他的才更叫我痛苦和难过吧。我宁愿他不是我爸。

    “变成什么样?”我情绪激动,声音猛地拔高,“是说我变成同性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