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血之诗

    一开始是月亮会变成淡淡的红色，时间不定，但是每个月总会有那么一天。

    在月亮变红的夜晚，他会变得狂躁，眼前像是也蒙上了浓重的血，有着极为强烈的杀意。

    他意识到不对。

    然后是月亮变成完全的红色，固定在每个月的第十七天，啊，十七，他们杀死“祂”就是这那一天。

    他认识到，这是神罚，惩罚他对神的背叛。

    神赐予他们力量，力量在血液里流淌，于是诅咒也在血液里流淌。

    他在皇宫的地下创造出一个地下世界，一旦血月之夜来临他就会进入到那里，在那座地下城市变成残忍嗜杀的怪物，而他失控的时间越来越多，即便是白月，他的身体也会偶尔发生“异化”。

    他想，他不能这么下去。

    于是他想到了民众，想到了信仰，信仰能维持他的清醒，就像当时“祂”向他们提出的要求：祭品和信仰。

    于是他建立了永劫之火教会，他是伟大的永劫之火的神使，代表着神的意志。

    也许是因为战乱平息，国家安定，民众们对教会的态度异常热情，这样就很好，他得以清醒，民众也没有任何损失。

    直到他的血流入地下河，被民众喝入肚子。

    “怪物”出现了。

    他的血是诅咒之血，诅咒之血可以污染任何生物，让他们变成怪物，变成它们。

    像是为了对他的二次惩罚，他开始渴望血肉，只要血肉才能平息他身体和内心深处的火焰，让他免于被炙烤。他被这种渴望打倒，开始让教会挑选祭品——那些囚犯、流浪汉、年轻的妓女，然后祭品们被送入地底。

    他变成野兽，在城市中狩猎那些羔羊，人们会惊恐地逃跑、会破口大骂该死的野兽、会乞求伟大的永劫之火拯救、会尖叫、哀嚎。

    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伟大的主就是狩猎他们的野兽。

    地下的城市里多出了许多尸体，也多出了许多怪物。

    他发现他可以通过放血污染他人减轻自己的疯狂，于是他会提早一天，也就是血月之夜的前一天，让教会送来祭品。

    他提前进入地下，用血灌满祭品们的嘴，然后看着他们惨叫、扭曲，最终死亡或者变成和他一样的野兽。

    妓女们是他发泄欲望的玩偶，他以野兽、狼人的形态在她们体内射精，冷漠地注视着她们的腹部急剧变大，听着她们的尖叫。

    女人们的身体会在腹部变大的同一瞬间干枯，血淋淋的怪物就会撕破她们的肚皮爬出来，身体上挂着脐带，张着牙齿还没长全的嘴朝他扑过来，再被他杀死。

    他的外表仍然是人类，但他的内心或许已经跟野兽无异，他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甚至他逐渐开始享受这个残忍的狩猎过程。

    总算他还并没有达到“邪恶”，怪物越来越多也需要处理。就在这个时候，他忠实的仆人威尔主教提出了一个建议：把您的血赐给那些忠诚的教众，由此组建出一支骑士团猎杀怪物。

    威尔主教是一名精通并痴迷于神学、神秘学和药物学的学者。

    他听取了威尔主教的建议，赐予教众血液，而教众们服用混合着月见草根茎、告死鸟的羽毛、麦穗壳和太阳藤碎末的血液——“圣水”，经过几十分钟的恍惚，完成第一次转变。

    第一次转变后，他们会拥有比常人更加强健的体魄，以及更加出色的反应速度。

    第二次转变往往在他们服用完“圣水”后的第七天，有些人平安无事，有些人会变成怪物。

    怪物为什么会一直出现？因为饮用圣水的人越来越多。

    他都知道。

    可是他身上的罪孽已经够多了，他无所谓那些人的生死，他只会是伟大的猩红君主，永劫之火的使者，一个被神选中的、受万民敬仰的君王。

    洛因收回手，垂眸看着红发君王俊朗的脸。

    即便是在昏睡中，这个男人依然紧皱着双眉。

    你是在向那些人忏悔吗？还是恐惧着你的罪孽？或者，都不是，因为你不会被那些打倒，那么，你是不是又梦到了祂？

    洛因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站起身来，双手向上一挥，满地的红色蔷薇花舞动，绯红的花瓣纷纷飘起，盘旋着组合成一道柔软的绸缎，红色的花瓣圈住洛因，亲吻着他白皙的皮肤，很快就变成了一套精致的红色长袍。

    洛因指了指大帝，于是蔷薇花又在大帝身上变出了一条红色的薄巾。

    他将大帝从地上抱了起来，这样一个瘦弱的少年抱起一个比他高大不少的男人却毫不费劲。

    洛因看了一眼四周的白骨和墓碑，抱着大帝朝那座宫殿走去。

    大帝在清晨温暖的阳光中醒来，他皱着眉从床上坐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莱娜，现在几点了？”

    莱娜是女仆长的名字。

    “早上好，陛下，现在是上午九点二十一分。”回答他的不是女仆长略带低沉的柔和声音，而是一个轻快悦耳的男声。

    斐特烈大帝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落地窗前，黑发的少年穿着一身纯白的睡袍坐在红丝绒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籍，少年正单手托脸看着他，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

    斐特烈大帝在看到他的脸的一刹那，就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他脸色阴沉下来：“你现在还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是在向我炫耀你获得的力量吗？”

    洛因轻轻摇头，声音里带着笑意：“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陛下，我是您最贴心的床伴不是吗？”

    斐特烈大帝喉结滚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而是突然问：“是祂让你来到这里审判我的吗？”

    “我不太明白。”洛因露出疑惑的表情。

    大帝凝视着男孩儿，他的目光很锋利，像一把尖刀，似乎想要在男孩儿的脸上戳出一个洞来。

    洛因仍旧回以他迷茫的神情。

    算了，自以为是的小鬼。大帝心说，他重新躺了下去，翻了个身背对着洛因。

    洛因笑了笑，垂下眼帘继续翻看书籍。

    窗外时不时传来阵阵鸟鸣，以及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其中又夹杂着翻动书页的声音，轻轻的，像舒缓的催眠曲。

    “你想得到什么？”

    洛因听到大帝的声音这么问。

    洛因站起身来，脚步轻快地走到床边，他单膝跪在床上，探出上半身，手撑在柔软的枕头上，这个角度使他一偏头就能看见大帝深邃的眉眼，洛因轻声说：“陛下，威尔主教不光彩地死去，我想教会需要一个新的领袖。”

    大帝的眉毛动了动。

    “骑士团的首领怎么样？伟大的圣子大人应该很受他们爱戴吧？”洛因俯身，尖尖的下巴压在大帝的发顶，红色的头发衬着他的皮肤雪一样的白。

    大帝沉默了一会，才说：“给我一个理由。”

    洛因笑起来，他用双手轻轻抚摸着大帝的脸颊和脖颈，语调轻柔，似乎在说最甜蜜的情话：“……因为您罪孽深重，陛下。如果您认为我是来审判您的，那就先让我看看您的“罪孽””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