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逃

    秦璟墨止住动作，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此前俞然弄伤手腕，已经让他无法忍受了，现在竟然还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胁他。那纤细的手腕每每带着刀锋晃动一下，他的心就跟着揪扯一通，愤怒和担忧分不清哪种情绪更多，满满充斥着胸腔。

    他攥紧拳头复又松开，做了个深呼吸，以压下焦躁的情绪，尽量保持语调平和，“我不动，你先把刀放下来。”

    然而俞然却只是红着眼圈瞪他，然后支撑着站起身，向门口慢慢挪动。

    “你想要怎么样尽管说，先把刀放下来。”秦璟墨继续安抚着。

    “我要回家。”俞然嘴唇颤抖地说道。

    “我不是说了吗？你想回去，我随时都可以陪你。”

    俞然抿嘴不答话，看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秦璟墨只好说，“除了这个。”

    “我只想回家。”俞然依然坚持。

    “难道和我在一起，还不如你自己一个人？这段时间，你的想法就没有一点改变吗？”秦璟墨紧皱的眉峰蕴含怒气，也带着深深的疑惑和不甘，俞然到了嘴边的否定一下就说不出口了。

    他强迫自己瞟了一眼秦璟墨的侧颈，不知道是怕自己心软还是在提醒自己，此前的几个月，这个在外面花天酒地、不知道和多少人、做了多少亲密之事的男人，回到家后又来抱自己、亲自己、甚至和自己上床。一想到这里，俞然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搅，“我和你在一起只觉得恶心。”狠话说出了口，眼泪却也跟着不争气地流下来。

    这句话就像倾盆而下的大雨，混合着冰碴，砸在秦璟墨头上、身上和心坎儿里，只浇的他从内到外凉透了。他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刚刚身上粉饰出来的柔和渐渐褪去，周身散发着令人惧怕的寒气。

    前两天的绝食，加上失血和胃痛，使得俞然体力消耗巨大，很快就支撑不住，他强挺着靠在门旁的墙壁，秦璟墨杵在斜对面，两人无声地僵持对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俞然拿着刀的手早就麻木了，不自知地抖着，秦璟墨突然上前几步，俞然瑟缩侧身，秦璟墨却并没有冲他而来，而是打开了房门。

    俞然愣了片刻，没敢挪动，毕竟这个时候，他自知秦璟墨轻而易举就能夺走他手里的刀。

    却只听秦璟墨沉声说道，“还不快滚。”

    门外两个看守的人听到开门声警觉地侧过头，听到秦璟墨这句话，不敢吭声，但下意识地向门口跨了一步，挡住了俞然的去路。

    “让他走。”秦璟墨厉声吩咐。

    俞然心里涌出一阵酸涩，他放下僵硬的胳膊，但仍把刀紧紧攥在手里，快步走了出去，跑到楼下。

    除了周管家、林正辉和崔诚，宗霖竟然也在楼下，俞然看到宗霖的瞬间脸色更难看了，回过头望去，见秦璟墨正在二楼栏杆处望过来，见到宗霖也是一愣。

    楼下的四人在看到俞然手里的刀时惊诧不已，宗霖先一步走过去关切地小声询问。

    林正辉看到秦璟墨疑惑的眼神，连忙解释，“我让他走了，但是他听说俞然受伤了，非要留下来先看看俞然的情况。”

    俞然自然也听到了林正辉的解释，暗自松了口气，小声回复宗霖说自己没事，轻轻拽着对方的袖子将人拉到自己身边，转头带着人向大门走去。

    林正辉有点搞不清楚这状况，脱口而出，“诶，小嫂子，不是...那个，大嫂，外面还下着雨呢，你就别送他了吧？”

    俞然回过头瞪了林正辉一眼继续向前走，眼看着就走到了大门前，林正辉讪讪地闭了嘴，心想，大嫂果然是大嫂，别看平时乖顺的像个小绵羊，这瞪自己的眼神还挺辣的。

    “你想好了？”

    俞然听到秦璟墨的声音停下，但梗着脖子坚持没有回头。握刀的手抖的更厉害了。

    俞然的沉默已经回答了秦璟墨，但秦璟墨还是贪恋地盯着俞然露出的那截后脖颈，看了半晌才垂下目光，转而冲林正辉交代，“告诉外面的人，不用拦着。”

    刀掉在瓷砖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俞然抽了抽鼻子，打开门走了出去。

    林正辉有些着急，“大哥，不追吗？”

    崔诚心里更多的确是担忧，“派两个人跟着吧，外面还下着雨，他们两个身体状况都不大好。”

    周管家连忙应和，说俞然这两天只喝了一碗粥，还流了那么多血。

    秦璟墨没吭声，死死抓着栏杆的扶手，望着那扇缓缓关闭的大门，仿佛想透过厚重的门板看向门外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

    崔诚给林正辉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转身出去交代下去。

    .

    秦宅处于郊区，出了这里，便是城际公路，下着小雨的夜里，连路过的车辆都没有。俞然将带着证件的钱包揣了出来，但两个人都没有电话，只能在公路上搀扶着缓慢步行。

    “谢谢你，俞然。”宗霖因嘴里肿着，说话含糊，此刻只能尽量放慢语速，让俞然听得明白。

    俞然打断宗霖感谢的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仅仅是为了宗霖，“你应该早点走的，万一他突然改主意了可怎么办？”

    “我听到你因为救我遭了这么多罪，怎么能拍拍屁股就走？”

    宗霖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长款风衣，即使如此，也能从里面米色衬衫的领口和裤脚、鞋面等地方看到斑驳的血渍，更不必提他那张布满青紫痕迹的脸。

    短时间内，林正辉也只能靠这种糊弄人的障眼法，让经受了几天私刑的宗霖不至于看着太过狼狈。

    俞然忍不住就联想到自己的父亲，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他当年也受了这么多罪，才...”

    俞然说不下去了，但宗霖却明白他的意思，尽管他当年并没有和俞思远一起执行任务，但听上级说过，警署内部档案上记载的是，俞思远因卷入帮派斗争被杀，是中枪身亡的，据说凶手差点被抓住，但还是给跑了，整件事虽有蹊跷，却也查不出更多。宗霖没有透露更多细节，免得俞然听到徒增伤感，只是安慰他，“没有，他，走的很快。”

    俞然无声地点点头。

    雨有愈下愈烈的趋势，两人将衣服上的帽子戴上也无济于事，俞然抹了一把脸，将脸上混合着雨水的眼泪一起擦掉。

    幸好下着雨，俞然想。

    走了不到两刻钟，迎面两束光穿过雨滴射过来，一辆白色轿车一个甩尾停在两人跟前，宗霖警觉地上前一步，将俞然护在身后。

    车窗摇下，露出季少白熟悉的脸，“上车。”

    宗霖顿时警铃大作，被审的时候听林正辉的意思，已经知道了他卧底的身份，季少白没理由不清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不知道这人有什么企图。

    季少白见宗霖不动，还拉着俞然，继续说道，“我要是想杀了你们，还需要亲自过来吗？你们要是现在不上车，走到早上都不一定再碰见一辆车。”

    宗霖顺着季少白的目光，向身后瞥了一眼俞然，后者嘴唇白的厉害，透过手臂，能明显感觉到俞然在轻轻颤抖。他想，不管怎样，季少白应该不会为难俞然的，便打开车门，将俞然扶进后座，随后自己也坐了上来。

    .

    林正辉接完电话，急匆匆地上楼去找秦璟墨，书房敲了半天没人应，他走回主卧门前，听到里面有声响，但仍旧无人应门。

    林正辉提高音量喊了一声，“老大，我进来了！”随后推门打开一道缝，却被里面一道很强的风力给顶回来了，林正辉加大力气再次推开房门，顿时愣在原地。

    眼前主卧的落地窗玻璃不翼而飞，窗框下方和地板上满是玻璃碎片，窗外大风卷着夹杂落叶的雨滴不断地往房间里灌，屋内的窗帘、床单、薄毯纷飞四散，好不热闹。而秦璟墨就像没感觉一样坐在床边，放在大腿上的手还在往外渗着血，那流下的血滴与俞然手腕流出的血迹交汇，分不出彼此。

    林正辉刚刚在楼下听到碎裂声，还以为是秦璟墨砸了长廊里的花瓶。哪知......

    房门哐的一声被大风吹关上，林正辉反应过来，“老大，跟着的人说，季少白把他们俩接走了。”

    秦璟墨低着头没什么反应，林正辉拿过桌子上的医药箱，试探着走近他，“老大，我给你处理一下手吧？”

    秦璟墨的风衣已经脱掉了，此刻只穿着一件衬衫，林正辉靠近他后，很快注意到秦璟墨脖颈的那道红印。“咦？老大，你这脖子上是...”他说着回想起在楼下崔诚说过的话，“这是，口红印吧？是去胖爷那里沾到的？”

    “什么？”秦璟墨终于有了反应，问完林正辉，等不及他回答，自己快步走到浴室里查看。

    等到秦璟墨从浴室出来时，他身上那股压抑的怒气消减了不少，林正辉甚至觉得秦璟墨带着隐隐的兴奋，走神间秦璟墨已经在抽屉里拿了把车钥匙，快步走了出去。

    林正辉连忙叫上两个当值的，带人跟着秦璟墨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