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言情小说 - 牝犬菊氏在线阅读 - 27 暗黑番外:灼灼其华27(完结,又名《蝶恋花》)

27 暗黑番外:灼灼其华27(完结,又名《蝶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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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一次闹了笑话。

    好在主角已不是我。皇后当着众人的面,笑吟吟地唤了章家小姐去她与元贵妃跟前说话,众人心中便知晓大概,皆投以歆羡的目光,我方才的丑态已不值一提。

    我远远地看着被众星捧月的她们,悄悄地离了假山。天渐成暮色,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该前往何方。

    元贵妃大约想要择一个佳婿,却被我闹了这样的笑话。

    好在她已有了一个贤媳,也不算叫她丢了脸面。

    梨花飘落。

    天边的晚霞是这样瑰丽,将这满地的花瓣染上一层玫色。

    我缓缓地坐了下来。远方传来咿咿呀呀的戏文,那里很热闹,却永远不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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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你在这里呀。”

    那是清亮的、属于少年的嗓音,我被猛地惊动,连忙擦去颊上的泪痕,然后抬起头,向声源处看去。

    在锦簇的梨花间,一个似乎与我同龄的少年正坐在树干上,他的眼睛很明亮,只看我的眼神有些揶揄。

    我被看得有些羞恼,似乎总是这样——每当我用尽全力,想要争得一点点体面的时候,就会被莫名地嘲弄,然后落入比从前更悲哀的境遇。

    一如此刻,哪怕我只是想要偷偷地哭一场,也会有个身着滑稽的、丑角戏服的浪荡子跑来捣乱。

    “唉?你在哭吗?”

    我正恨恨地腹诽着,却被眼前的、放大了数倍的少年的脸唬了一跳,他坐在树干上、却不正经地倒挂了下来,直直地与我对上了双眼。

    “啊、喂喂……痛、痛痛……”

    因为受惊的缘故,我向后仰去,却又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襟,他似也没料到我会这样,也跟着摔了下来,直痛得龇牙咧嘴。

    “小、小点声!你、你快起来!”

    我连忙低叫道。他摔下的姿势简直要命,虽然他撑住了身子,却又恰好笼住了我——好在此地无人往来,否则又会传出“安宁县主御花园野合”的流言了。

    “可是很痛唉……”

    他抬起头来。那双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连嗓音都带上了委屈。

    我愣了一下。

    我见过独断专横的陛下,也见过温润如玉的榆殿下,还见过一些世家公子——却从未有一个像他这样。

    明明眼神如此澄澈,唇角却隐着一丝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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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唉……痛、痛痛……好了好了,我起来还不行吗?”

    我屈起膝盖,直直地顶上了他的小腹——这是我从话本子里看到的、良家少女智斗恶霸时的招数。

    我看着捂住腹部、不情不愿地爬起身的他,心道这真是话本子里难得的实话。

    “……”

    我站起身,一边掸去身上的梨花瓣,一边打量着他。

    他大约是杂耍班子里的人,鼻梁较榆殿下高些,眼窝也更深邃些。

    是我最讨厌那种风流不羁的长相了。

    我攥了攥拳头,把他的长相记在心里,回去定要跟杂耍班子的班主说,以后可不许他再祸害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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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脚欲走。

    “为什么哭呢?”

    他忽地出声。我回过头,他的手还在揉着他的肚子,脸上却已笑开了。

    我没有见过这样灿然的笑容。陛下的笑总叫我毛骨悚然,元贵妃的总带着愁绪,榆殿下的也很含蓄。

    好像整个禁城里的人,都不会像他这样,大大咧咧、毫无顾忌地,洋溢着多管闲事般的热情。

    我看着他。

    我想,如果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小时候的、傻傻的我,大约会真的憨直地、把我全部的委屈说与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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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与你无关……还有,这里可不是你可以四处闲逛的地方……”

    禁城内的规矩极为森严,他要是冲撞了陛下那样可怖的人,便是请了元贵妃来也未必顶用。

    “是因为苏榆罢?”

    我的话戛然而止。曾被窥见过内心的羞耻翻涌起来,我环顾了四周,确认了无人,才压低声音喝道:

    “莫要胡说八道了!”

    这话很不客气,可是他的这句话若被旁人听到,会与我带来灭顶之灾。

    那是元贵妃几乎与陛下决裂,才勉强保住我的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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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他似乎被我吓到了。我的面容有些扭曲,倒映在他的眸中。他眨了眨眼睛,我亦觉得自己失态了——这样激动,也落了口实。

    我清了清嗓子。

    “你回去……”

    “那你还喜欢他吗?”

    他又打断了我,问出的又是这样要命的话。我恼怒地瞪向了他。我知道也许我不该搭理他、应该掉头就走才是,可又偏偏撞上了他的眼睛。

    我想起了话本子里描写的那些男人们。

    明明安着一颗男娼女盗的心,却偏生了一双不谙世事的眼。

    最要命的是,还有女人真的信了他们的鬼话。

    “与你何干?这里可不是你的杂耍班子,想编排便可以编排的,你这样毁我同榆殿下的清誉,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看着他,气势汹汹道。

    这样的威吓,对于禁城外的人想来已经足够。可即便如此,对面的少年却笑得更灿然了——

    “当然与我有干系啊……”

    晚霞烂漫,梨花的花瓣轻舞,氤氲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

    明明还在数九寒冬。

    却又偏偏叫人有了春暖花开的错觉。

    “……我总要问清楚我未来的小娘子,有没有心上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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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直没脸没皮了。

    我想他大约以为我是什么正经县主,用这样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方式,趁我伤心的时候赶着来攀附我——只可惜我并不乐意做这个要向陛下摇尾乞怜的县主,待我的女红从元贵妃那里出师后,我就可以挣一口饭吃、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了。

    “劝你一句,莫有什么歪心思,我这县主是当不得的,待榆殿下成了婚,我便要出宫,过我自己的日子了。”

    我听见了我的声音。

    我既是说与他听,也是说与我自己听。榆殿下与章家小姐互生爱慕,我总要从这场幻梦中醒来。

    从这一刻起,我终于决定要过自己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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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会看到他失望的神情,就像我曾经想要攀附陛下、却未攀附上那样。

    “扑哧——”

    少年就这样开怀大笑了起来。我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我想大约是我拆穿了他,让他恼羞成怒、怒极反笑?

    我冷冷地看着他。

    “对、对不住……只是觉得你更可爱了,小蝶。”

    他这样轻佻地叫出我的名字,让我忍无可忍起来。我再不想与他多说一句话,转身便走。

    “虽然看起来胆怯的像是只小沙鼠,可偏偏又有让人惊讶的勇气……”

    小沙鼠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词。他紧跟在我身后,聒噪得像陛下送给元贵妃的那只鹦鹉。

    “你……”

    “喝粉圆乳茶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双颊撑得鼓鼓的,那种惊奇的可爱模样,真叫人怀念……”

    我猛地停了下来。

    “唔……痛、痛痛……”

    他捂住了左胸口,明明比我高出了一个头有余,却偏偏作出这种可怜兮兮的模样。

    “你怎么会……”

    那是女儿节的时候,榆殿下带我出宫,我们一起喝了粉圆乳茶。

    难道,那个时候——

    “所以这可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啊,小蝶。”

    他好像害羞般地挠了挠头——虽然我不觉得他这样油嘴滑舌的人会害羞。

    “你接下来该不会说,进宫来就是为了见我罢?”

    他既要编故事,我便陪着他编下去好了。反正我也看了许多话本子,那些浪荡男人的话都差不多。

    霞光渐暗,他的脸却红了起来。

    他挠了挠鼻子。

    “准确地说,是为了寻你的。”

    我有些讶异,抬起头看向他。

    “我答应了师父们,要把小师妹带回去……只是我没想到,小师妹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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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错愕地抬起头。

    他的师父……是左谦吗?

    “唉呀呀,要是师父不答应我娶你可怎么办……”

    他自顾自地嘟囔起来,像个小傻子一样,见我看他,又傻笑了起来。

    仿佛我刚才看到的那点子狡黠是错觉。

    “你的师父是……”

    “大师父是苏钰,小师父是左谦,你应该听说过罢?前些日子苏锦为了抓他们,不是把京城都翻了个底朝天吗?”

    我连忙“嘘”了一声,他一口一个陛下的名讳,便是被我父亲和苏钰教出来的也不至于这样胆大。

    这还是在御花园里。

    “师父们回来后说,他们一直以为夭折的小师妹其实还活着,我费了些功夫,才知道是安宁县主,只是没有你的画像,不知道是你……”

    他说完,又亮晶晶地看着我,像是等待我夸奖他一般。

    我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暮色已呈淡紫色,甚是温柔。

    原来我还被这样惦记过。

    真的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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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便是宴会的所在了。想来皇后她们已经说好了体己话,预备开宴了,我还得在晚宴前赶回去——不过刚才耽搁得太久,怕已有人在寻我了。

    “小蝶。”

    我回过头。

    为了避嫌,我们刻意留了距离、却又不至于听不见对方说的话。

    他站在一棵枯树下。仿佛又回到了初遇时,他也许望了我很久,我却一直未曾回头。

    其实他生了一副好相貌。

    “对不住,之前我以为你只是小师妹……所以在杂耍班子里,只准备了给小师妹的礼物。”

    大约他是指他在台上变的那些戏法,那些的确很有趣,只可惜那时我囿于榆殿下和章家小姐之间,并未细看。

    “其实……我也对你不住,那个时候,我……走神了。”

    我莫名地有些心虚,眼神也飘向了别处。

    “那便好了。”

    唉?

    我总觉得我父亲和苏钰的这个学生是个傻的,辛苦准备的戏法,别人未曾细看,他还能这样高兴。

    “因为接下来的这个,是只给小蝶的。”

    谁要看一个小傻子变的花里胡哨的小戏法啊。

    “闭上眼睛,小蝶。”

    然而他已是个傻的,我还听话照做了。

    我大约也染上了什么傻病罢。

    算了。

    我闭上了眼睛。

    那曾是无尽的黑夜。它开始于景和七年的冬天,穿过司寝监幽深的走廊,匍匐在乾宫巍峨的阶下,及至乾宫庭院内,元贵妃提起了宫灯——

    “三。”

    焰火是这样绚烂。榆殿下将天灯递给了我,我松开手,它像启明星那样徐徐升起——

    “二。”

    珠钗陨落。丽妃回眸一笑,遂再没有半点犹豫地离去——

    “一。”

    竹绷上的桃花开得夺目。元贵妃轻抚着我的头,又温言细语将其中不足说与我听——

    “睁开眼睛罢,小蝶。”

    我睁开了眼睛。

    我瞪大了眼睛。

    那是如梦似幻般的淡紫色,与天际相互交融,在枯树的每一节枝桠上,它抽芽,含苞,再绽放。

    仿佛汇集了这世间所有的温柔。

    “这是玉棠花。”

    他看着我,眼内也流动着与这花同样的、让人心尖都在颤动的温柔。

    “它是我们安北国的国花哦,”

    他笑了起来,乱了芳华。

    “也是我的名字,玉棠。”

    尾声?玉梨

    “所以,娘是被爹用一朵玉棠花骗回来的啊。”

    我看着这个满脸不甘、嘟囔着要为我讨回公道的女儿,伸出食指,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对呀,你爹就是扮猪吃老虎,把娘骗得团团转。”

    骗我向元贵妃求了和亲,嫁到极北再北的安北国。

    “可我还是不喜欢阿梨这个名字,就像分离一样。”

    之所以跟女儿说起我与玉棠的初遇,是因为玉梨又不满意自己的名字了,非缠着让我要玉棠给她改名为“玉娇”——

    还不如“玉梨”呢。

    安北的国姓为“玉”。

    因玉棠说,我与他是在梨花树下两情相悦的(他自己坚定地这么认为),所以在我怀着玉梨、还不知男女时,就死乞白赖地非要给孩子取这个名字。

    “谁说像分离了?”

    玉棠的声音传来。殿内的宫人们纷纷行礼,偶有几个低下头,似在偷笑。

    都说我父亲文武双全,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儿郎,钰叔也是个举世无双的君子,怎么偏偏教出了这样不正经的学生来。

    “爹爹!”

    可玉梨偏偏亲他亲得紧,这不,听到玉棠的声音,就一溜小跑地扑了上去。

    “阿棠。”

    玉棠自前些年承继王位后,已稳重了许多,只他性子不羁惯了,不喜繁文缛节,除了前朝尊礼,后宫——也只有我这一位王后,便不甚约束了。

    “别叫这个,娘子,昨晚……你怎么叫我的、便怎么叫……”

    我瞪了他一眼,又在他的腰窝处拧了一把。

    “嘶……痛、痛痛……”

    “阿梨还在呢,你胡吣什么……”

    只我还未说完,就听见他怀里的玉梨,抬头望向他:

    “爹爹,你又想当螳螂了?”

    螳螂,是棠郎的谐音。只他名字取的不好,每每房事时威逼利诱我这么叫他,我都会忍笑忍得很辛苦。

    “爹要是螳螂,你就是小螳螂。”

    我白了他们父女俩一眼,可不,一个傻子,再带一个小傻子。

    “阿梨,你是不是因为没见过梨花,才不喜欢梨这个名字呀?”

    玉梨皱起小眉毛,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安北在极北之北,并不适宜梨树生长。自前些年玉棠承继王位后,既在前朝主张俭省,他只得以身作则,把育出新种的主意一拖再拖。

    直到榆殿下——不,现在应该是陛下了,着人送来了新种,并旁的一些珍品,说是给外甥女的礼物。

    “昨儿花房来报,说去年种下的梨树终于开花了呢,爹爹抱你去瞧一瞧好不好?”

    玉梨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像极了玉棠。只见她的小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又得寸进尺道:

    “我要骑大马去……”

    骑大马,便是要坐在玉棠的脖子上了——玉棠向来对玉梨便没有脾气,玉梨怕我,也是因为只有我管束她。

    及至我们到了宫廷的花园。

    时值暮春。那数十株从华朝送来的新种,已繁盛地开了满园,春风和缓,花瓣如雪般吹来,直迷了我的眼。

    “这就是梨花啊……”

    玉梨很喜欢这样葳蕤的盛景。

    “爹是不是给你取了个顶好的名字?”

    玉梨在她爹面前从不矫情,立时把方才嫌弃至极的名字屁颠颠地捡了回去,满意地直点起了自己的小脑袋来。

    “去玩罢。”

    玉棠松开了玉梨的手,玉梨像一匹小野马般,直向着锦簇深处跑去。玉棠转过身,朝我走来。

    “娘子。”

    他牵起了我的手。

    纵然已经成婚这么多年,却依然像初见般温暖。

    我想起出嫁的那日。

    元贵妃红着眼圈,一边为我梳头,一边哽咽道:

    “小蝶,娘这一生,只有结果,不、不曾开花……”

    我握住了玉棠的手。

    “唯愿……你灼灼其华,葳蕤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