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基因改造

    两边的长廊装着玻璃，倒映出他们的面孔，白舜水看着玻璃，奇怪问道：“我们去哪?”

    “很快就到了。”钢琴家笑了下，“不用着急。”

    白舜水忽然见谢陨星停下来，眼睛发直地盯着那来往的研究员，扯了下他的手臂：“你在看什么？”

    谢陨星的语气凝重：“宋雨涵，我刚刚好像看到她了！”

    几乎是瞬间，谢陨星就朝那些白衣们跑过去，白舜水想拦，但来不及了，看向原地的钢琴家，钢琴家微笑道：“小主人有事，客人，那我先带你参观这里吧。”

    白舜水迟疑地望了眼谢陨星的背影，只觉后背阴飕飕的，但一时也找不到人，勉为其难同意了：“行吧，那我们先四处转转，待会再与那家伙会合。”

    钢琴家带着白舜水穿过长廊，拐了数个弯，穿过一个电梯，再往长廊内走，抵达后一层，没入眼底的是一扇红棕铜门，白舜水心道，这研究所的门也不怎么样，只有在半个世纪前才用铜门，亓见清后期勒令翻新老建筑，这种门早就淘汰了。

    白舜水有些不耐烦：“快开吧，我倒要看看，地下三层的研究所和正常研究所有什么不一样的。”

    钢琴家进行了指纹验证和人脸识别，在这扇铜门打开的刹那，身后的大门发出沉重一声撞响，竟是关上了。

    突然没入的光线刺激得白舜水用手挡住眼睛，身后响起了咆哮声，那声音很沉，像虎豹的嘶吼，近得像紧贴耳膜。

    白舜水将手指挪开，却惊得往后退了一步，靠上了背后的玻璃。

    是一个个装在透明玻璃罐里的“人”。

    或许不该称之为人。

    他们生得奇形怪状，由人和动物组成，像是克隆的失败品，离白舜水最近的“人”上半身是人的躯干，双臂挥舞，垂着长发，而他的下半身是马，四蹄踏地，如同神话里高举战剑的半人马，这种半人半马的怪物混在其中竟然还是比较正常的……相比起来孔雀、螳螂、蜜蜂、单细胞生物、长得很像大型“痞老板”的东西……

    白舜水这辈子受到的惊吓也没有今天一天来得多。

    身后贴着的玻璃发出刺啦声，正对上两颗黑葡萄似的大圆眼珠，白舜水眼皮一跳，飞快蹿到了猪先生的身后。

    眼睛的主人是个蜘蛛人，下半身是庞大的蜘蛛形体，上半身却是个长发垂腰的小姑娘，因为不知道人类的羞耻，淫荡裸露着上身，粉白色的乳在半空颤动，她用那种天真无邪的目光观察白舜水，像是在好奇为什么这个东西穿着衣服。

    白舜水越惊悚，蛛人越是好奇，嘴里吐出雪白的丝线，打在玻璃上。

    丝线被特殊材质的玻璃挡住了，蛛女心有不甘，螯肢攀着玻璃爬在半空，咝咝地对着白舜水流口水。

    旁边的一头人马几里哇啦说了句什么话，蛛女转过头，怒气汹汹，几个生物叽里咕噜开始互相辱骂起来。

    白舜水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他心头犹如惊涛骇浪，看向左右。

    惊慌中那些禁忌、关停、非人道、研究所的关键词乱七八糟糅杂在一起，竟然生出了一丝奇异的联想，恐惧之余，他失声道：“这个研究所，该不会就是谢家老头子之前被政府关停的那个吧！”

    “您猜的很对，‘女娲方案’。”钢琴家微笑道，“主人在一计划毁灭后的准备，吓着您了吗？”

    “操。”白舜水低骂了句脏话，忍无可忍，手失控地捂了下头，他咆哮道，“把门打开，放我出去，我不参观了，谢陨星他爷爷造的孽，我来参观什么啊。”

    钢琴家的笑消失了，中年人语气冰凉：“请您配合。”

    “配合配合，配合你妈逼，滚开，让老子走。”白舜水失控地往门走，连推了几下也没能推动，因为是铜门，虽然老旧，但是十分结实，又经过了精密的电焊，配以新技术加持，即使用炮击，也未必能打开。

    钢琴家漠然地看着白舜水犹如困兽挣扎，白舜水心头一慌，还是强撑着作面上无事。

    钢琴家说：“请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白舜水看了眼密不透风的穹顶，深呼吸道：“好。”

    钢琴家就带着他参观起来，介绍其中每个生物的品种：“波斯猫血统……”

    白舜水见钢琴家并没有威胁性的举动，心头松了口气，只觉得对方是奔着谢陨星来的，问题也不大。并不看他，只强作镇定地问：“你怎么还戴着面具，从我们二楼出来到现在，我就见你一直戴着。”

    “喜剧人生，面具才是最好的诠释，你如果想看，也不是不可以。”钢琴家轻笑了一声，注意到身后的人马蛛女还在吵架，骂了句话，“＊＊＊＊＊＊”

    不知说了什么，对面一下子就安静了，蛛女的玻璃罐被打开，螯肢攀着地爬了出来。

    白舜水吓得陡然跳到钢琴家的身上，手臂抱上了钢琴家的腰。

    钢琴家的按在了面具底端。

    白舜水说：“你把她放出来做什么？我去，她怎么不穿衣服。”

    说话声在钢琴家面具摘离的瞬间停住了，底下露出一张猪脸，和那些猪脸面具不同，猪鼻猪脸，每一寸皮肤都明显属于异种，被玻璃反射出骇人的光线，照在猪脸人的微笑上。

    “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震透整个实验室，白舜水身体一软，就往下跌去，蛛女的白丝线稳稳托住了他。

    谢陨星穿梭进研究员之间，但是很快就被来往的白衣弄糊涂了，焦急寻找之际，耳边传来嘈杂的电流声，谢陨星抬手去摆弄那个微型仪器，试探性地唤：“老陈？”

    片刻，通讯仪那端响起了喘气，陈冶擦了把冷汗：“总算好了。你听我说，谢陨星，你直接去八楼，八楼有一个地下水道，宋雨涵如果要离开地下三层，一定会经过那里，我刚刚破解了地下三层百分之二十的数据，她现在。”

    “在杜白仑对不对，我现在就在这找她，你那边能捕捉到地图吗？”

    “能，往前拐两个路口，再往右直走，直到看到个黄色金属标志，停下来，进入那扇门。”

    谢陨星按照陈冶的指示走，捕捉到人影的瞬间，大步冲了上去，整个身体往还在处理东西的宋雨涵身上一扑，直直叫道：“宋雨涵。”

    宋雨涵动作一顿，果断地朝谢陨星肚子砸了一拳，那拳将谢陨星从身上掀了出去，谢陨星抓着麻醉剂扑了过去，手指误入她的衣兜里，抓到了一根长长的穗子，费力一扯。

    宋雨涵顾不得去拿，中指小刀飞刺向谢陨星的眼睛，谢陨星仰首一避，右臂被割到了，流了血，捂着受伤的手臂勉强撑住又冲了上去，宋雨涵抬腿就往前跑去。

    谢陨星追了一路，宋雨涵的脚步更快，头也不回地朝前。

    显然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谢陨星除了从宋雨涵身上扯出的钱包几乎一无所获，他把钱包收进衣服内层，低声问老陈:“出口的水道在哪，我去哪里找。”

    陈冶的声音惊疑不定：“陨星，等等，我看了仪器历史记录的监控，你们身边还有一个戴银面具的中年男人。”

    “对啊，怎么了？”谢陨星诧异道。

    陈冶脸色微微泛白：“地下三层，第三层分为八个楼，你目前所在的就在八楼，它的主人不明，但是管理这里的是一个叫猪先生的男人，他规定消费者必须戴上猪脸面具，所以大家都叫他猪，也有传闻说是姓朱，据说脾气极好，但是没有人见过猪先生的真容，因为他自己总戴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不出所料就是站在你们身边的男人。”

    谢陨星的脚步顿了下：“那又怎么了？”

    “猪先生的彩蛋，据说能认出他并被他带走的人都是……有去无回。”

    谢陨星脸上血色尽失，他看着宋雨涵离去的方向，陡然咬了牙，眼前浮起白舜水最后的面孔。

    野猫下次可以再捉，但是白舜水只有一个。

    他兀地下定了决心，扭过头，朝地下的方向奔去。

    杜白仑研究所安置的都是原始数据，并且和研究所总部的地理设计一模一样，谢陨星从牙牙学语就被溺爱孙儿的谢平栾带进研究所，再熟悉不过了。

    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在看清猪脸人和后面无数生物的刹那，谢陨星目露惊骇。

    没有想到，猪先生真的长了一张猪的面孔。

    那么他逼迫客人们戴着猪面具，来食用人肉，也是莫大的讽刺了。

    而猪先生身后，白舜水被绳子高吊起，嘴巴塞了一团布，在半空里摇晃，在墙壁的一团网上，一只下半身是蜘蛛的女孩伸出湿软的舌尖，舔白舜水暴露在外的脸，白舜水长了一张很讨女人欢心的脸，因为恐惧和厌恶眉头也高高蹙起，这种害怕的表情在他脸上竟有种幻灭的喜剧感。

    嘴巴被束缚之余，白舜水在吐丝声里哆哆嗦嗦，口齿不清地说：“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

    原地陡然一声枪响。

    把白舜水吊在半空的绳子一断，白舜水往下重重一摔，绳子过高谢陨星也没有细心到考虑这些，眼见脑袋要摔地，蛛女收缩嘴唇，吐出白丝缠住了白舜水的四肢，将他平稳放到地上。

    白舜水回头看了眼蛛女亮晶晶的眼睛，又瞥见她嘴角横流的口水，果断地往谢陨星方向跑，下一秒就被丝线箍住了腿。

    谢陨星眼睛一瞬不眨，握着双枪，一声不吭，冰凉的枪头一个对准半空的绳子，一枪对准猪先生的颅顶。

    “放我们离开。”

    “别急。”猪先生笑，在谢陨星的威胁下镇定自若地展开双臂，“主人与前主人耗费几代的心血，您不仔细看看吗？”

    谢陨星心里清楚，杜白仑研究所早就倒了，这个赝品做非法实验，被地下三层奇怪的人反泼脏水到谢家的可能极大，他咬牙道：“少他妈说废物话，滚开点崽种，让我同伴过来，不然我教你的猪脑袋原地开花。”

    猪先生朝蛛女点头，蛛女恋恋不舍地松开白舜水，白舜水一看得了自由，飞快冲向谢陨星，在白舜水抵达的刹那，谢陨星拨动了扳机，一颗子弹旋转着飞向猪先生的脑门。

    背信弃义、言而无信的事，谢陨星毫不动容。

    猪先生却在原地不动，冷眼望着那颗炽热飞来的子弹。

    无数丝线缠上了出鞘子弹，连爆炸声都没有响起，它就被击落到了地上，蛛女收了丝线。

    谢陨星的脸色陡然一变。

    猪先生却慢慢靠近，轻声细语地问：“为什么要拿枪对着我呢，我明明是那样忠诚。”

    谢陨星握枪的手一震，那枪随即被甩了出去，他也被这一击震得倒冲倒地，双眼憋得通红，嘴里兀地吐出一大口血：“为什么。”

    猪先生的皮鞋落到谢陨星的眼前，半蹲下身，看着谢陨星与谢平栾相似的五官，温柔道：“待我主归来。”

    谢陨星见猪先生一直在叫他小主人，又是杜白仑研究所这个与谢平栾息息相关的名字，不由迟疑道:“你的主人，是谢平栾吗？”

    猪先生脸上有了一丝温和的笑意，呢喃道：“我的主人，我的父亲。”

    “他早就死了。”谢陨星低低道，他将谢平栾的尸骨从坟墓里挖出，连爷爷的肠子都是谢陨星亲手挖的，那些白浮毛黄蛆虫令他至今记忆犹新。

    “是啊，他已经死了。”猪先生微笑道，“我们原先也是这样设想的，但是在那次恐怖袭击之后，五年后主人的尸体并不是呈现干尸状态，甚至有血肉，他在慢慢地愈合恢复，在被亓氏杀害之前，他预料到了亓氏的杀意，终日郁郁寡欢，我们不得已对他进行了人工干预，不消几个月，他就能重新站起来了。”

    谢陨星一时呆愣，过多的元素在脑海中盘旋，不知道是要先为谢平栾非自杀还是为反人类的复活震惊，好奇害死猫，恍惚中脑海中浮现出遥远的属于宋沂囝的声音。

    谢陨星，别碰那些，快逃。

    谢陨星有些浑浑噩噩，低着头，也能感受到十几双动物眼睛的炽热注视，他熟悉这种感觉，很多年前，仔细想来，那些令幼年谢陨星费解的恐惧，从来都不是幻觉。

    他费力出声，显得歇斯底里：“你故意伪装被煮、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你是二楼餐厅的主人，也是这些的同类，你说谢平栾也是你的父亲，你们在进行。”

    那声音过于艰难，身后的白舜水陡然叫道：“谢平栾多年之前被中央勒令逼停的邪恶项目，是不是……基因改造！——”

    他们身后那些半人半畜的生物的各色竖瞳盯着了他们的黑色后脑勺，嘶吼声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