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是，我可不可以是？

    对季明礼来说，这一整周简直像是过山车一样多姿多彩：先是总经理那位明明已经死透了的‘旧情人’忽然又活蹦乱跳地冒了出来，号称自己当年山崖坠车后拼死游到了岸边，被一对即将移民国外的好心夫妇收养，从此改名换姓，在M国某着名学府深造，完成了商科管理与心理学双学位学士，且实习和工作的履历都非常出色。然后，这位现在名叫‘齐昱’的24岁年轻男子名正言顺地成为了总经理的特聘助理。

    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季明礼甚至好几次看到齐昱跑到贺文彬办公室装模作样地哭惨，一会儿说自己初来乍到没有地方住，一会儿说自己人生地不熟暂时找不到理想的公寓，敢情就差明说想住总经理家呗。

    虽然贺总一直都表现得还算镇定和理智，看上去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懵了头脑，但也没有一口回绝，而是表示会尽己所能帮他在洛城安顿好。

    季明礼一直在暗中观察贺文彬的态度，从最初见到齐昱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周，向来淡漠少言的贺总显而易见地有了像普通人一样的情绪流露，这让刚刚开始认真示爱的季总监遭受了晴空霹雳后又要经历夏日冰雹，心情一次又一次地跌入了谷底。

    他之前就没想过自己能够取代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在贺文彬心中的地位，只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或多或少能渐渐撬开总经理封闭多年的心，让他慢慢习惯并接纳自己的存在。

    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人不仅没死，还特么像挑衅似的摇身一变成了可以和贺总形影不离的角色。

    贺文彬是什么样的工作狂，全公司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有数，现在梅特助跨国出差去了，齐昱自然就成了能每天和贺总相处时间最久的那个人。季明礼一想到此，心里就极为不畅快，总觉得在自己没盯紧贺总的时候，那俩人该不会发生什么吧……

    就这样身心备受折磨，无数次无法集中注意力专注工作，季明礼本周破天荒地没能按时完成总经理交待的任务。虽然在开总结会议的时候贺文彬并没有当面斥责他，但最后总经理推门出去时那一撇失望的眼神，却让他整晚都没能睡好觉。

    公休日的最后一天，季明礼不得不提前来加班赶工。事情终于处理完后，他有些疲惫地抽了几支烟。窗外日光渐沉，他知道总经理今天在家休息，于是掏出手机给贺文彬打了通电话。

    嘟嘟几声后接通了，说话的人却是绮昱。

    “喂？”

    季明礼一口血就这么梗在了喉咙里，“我找总经理。”

    “是季总监吗？总经理在厨房忙着呢，要不然您留言，我帮您传个话吧。”

    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清脆嗓音，开朗又活泼，让人很难不心生好感，他才来公司几天，几乎所有人都很喜欢这个眼睛像小鹿一样纯澈无害的年轻小伙子。

    只唯独季明礼，对这个人好感全无。

    “哦？总经理在厨房？做饭么？”他试探地问道。

    “是啊，总经理说上周没来得及请我吃饭，所以今天特意亲自下厨，帮我接风洗尘。季总监要不要一起来？反正菜那么多，也吃不完……”

    齐昱的声音满是掩藏不住的笑意，听上去就格外开心。

    “小礼，进来帮忙。”

    手机里依稀飘来贺文彬的声音，季明礼还想说什么，只听齐昱回道：“啊，好的！Vi哥，我这就来！”

    季明礼捏着手机的那只手背用力到都爆出了青筋，他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好啊好啊，我刚好饿着呢，这就过来蹭饭！”

    说完，他连东西都没收，摔上办公室的门就心急火燎地冲向了停车场。

    等赶到贺文彬那栋海景小洋房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下了山。季明礼一个甩尾侧停，锁车关门，健步如飞地站在了贺总家门口，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果然是齐昱，一见是他，便连忙将他热情地迎了进来。

    “啊，是季总监！快来，我们还没开动呢！”

    季明礼看到，隔着他走过无数次的熟悉玄关，暖黄灯光下，贺文彬正摘掉围裙，端了最后一盘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齐昱无比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那盘菜，摆在了餐桌上。

    “我去拿碗筷，季总监想喝点什么？”

    齐昱特别主动地眨巴着大眼睛，显然是把这地方当成了自己家一样熟稔，季明礼佯笑着摇了摇手，“我自己拿就好，你和总经理辛苦了那么久才做了这一大桌，怎么能让你跑来跑去。”

    “我没能帮到什么忙，这些菜都是总经理做的。”齐昱腼腆地笑了笑，眼睛却一秒钟都没有从贺文彬身上移开。

    贺总倒是对季明礼的不请自来没说什么，率先拉开凳子，“吃饭吧，菜要凉了。”

    季明礼也就这周太忙，所以没赖在贺文彬家里，这厨房里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摆在哪里的。

    拿了碗筷后他也赶紧坐下，对着一桌摆盘豪华到不可思议的各种菜肴赞叹不已：“这太丰盛了，能吃到贺总亲自做的菜，我真是三生有幸。”

    贺文彬听惯了夸赞的话，点点头算是知道了，他转过来，看着齐昱，目光温和地。

    “小礼，你之前在国外一直没什么机会吃本国菜，所以今天这顿饭，基本没有做西餐。”

    齐昱感动得泪眼汪汪的，连连点头，“谢谢Vi哥，我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怎么这么巧，刚好这些也是我最爱吃的东西。

    季明礼用筷子戳着自己碗里的饭，只觉得对面俩人的互动怎么看怎么碍眼，仿佛根本容不下第二个人，搞得他浑身都不舒服。

    “那个，我有点饿了，就不客气啦。”

    说完，他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大筷子最近的凉拌笋丝，然后又从齐昱面前的那一盘清蒸海石斑里挖了一大块肉……总之，他心里有多不爽，吃起来就有多么狠。

    齐昱吃得很慢，星星眼一般的视线在各个盘子里来回穿梭，就好像迷茫到不知道该怎么下筷子似的，贺文彬见状，便主动挑了个最大的排骨，放到了他的碟子里。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季明礼用勺子挖了块最嫩最鲜的鱼肚子，放到贺文彬的碗里。

    贺文彬只淡淡看了他一样，却没有动那块肉。

    “那个，Vi哥，你多喝点汤。”齐昱一边说一边帮他添了一满碗鸡汤，“最近很忙，所以更要吃好一点。”

    “好。”

    季明礼心里很不是滋味。

    饭菜都无可挑剔，色香味俱全，然而他却丝毫没有开心的感觉。能一饱口福，吃到贺总亲自下厨做的菜，明明是他一直在期盼的事，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原来，总经理真的不是天性冷漠，他也会像个普通人一样，对自己心爱的人很温柔，很体贴，想方设法地关心他，爱护他。季明礼还记得自己刚进门的时候，贺文彬从厨房里走出来，垂着眼眸看齐昱时，眼底里那满载到快要溢出来的柔软。

    那样的贺文彬，是他从未见过的。

    就连这顿饭，也与他季明礼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季明礼沉默地看着面前俩人互相给对方夹菜，一口气把一整杯柠檬茶都喝光了。

    一直到整顿饭吃完，季明礼在收拾餐桌的时候，才看到刚才他帮贺文彬夹的那块鱼肉，还孤零零地躺在瓷碟里，一口没动。

    他心里一酸，强压住想要抽烟的念头，借着将碗碟筷子放进洗碗机的间隙，好让自己恢复平静。

    齐昱吃过饭，就乖乖地坐在客厅喝茶。他显然是发现了这俩人之间气氛不太对劲，或许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单独说，自己不便旁听，所以很识趣地先行离开了。

    贺文彬原本还想送他，结果被齐昱以‘工作为重’给劝了会去，季明礼依靠在花园里的栏杆旁，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刚好和转身走回来的贺总碰了个面对面。

    “总经理，你跟他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之前你以为他死了，结果他还活着？跟我仔细说说吧”

    贺文彬看了他一眼，见他态度还算诚恳，于是斟酌了措辞道：

    “大概十年前。当时他出车祸坠崖了，我们只找到了汽车烧毁的残骸。搜救队得出的结论是人可能在翻车半途中跳崖掉进了海里，在打捞了一整周没有任何发现之后，我们只能举行葬礼。”

    虽是只言片语，季明礼却能感受到在贺文彬平淡简单的叙述底下，他一直隐忍至今的痛楚和难过。

    一直以来，他所接触到的贺文彬都是强大而自信的，仿佛这世上就没有他破不了的局，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可是现在，听着贺文彬平静地讲起那些曾经的旧事，他才发现这个如天边谪仙一般的男人也会有弱点，也会像凡人一样有七情六欲。

    即使这些情，从前到现在都与他无关。

    时至今日，季明礼才不得不承认，贺文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悄无声息地闯进了他的心里。

    他喜欢他，在乎他，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园丁往花园里扔下了数不尽的种子，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这些种子慢慢地发芽抽枝，然后开出满园鲜花，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再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季明礼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跟着贺文彬走进了屋子。

    “无论如何，我先恭喜总经理迎回旧爱。”

    贺文彬皱眉道：“别乱说话。”

    “怎么，他不是您的心上人？”

    “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季明礼强作镇定地从背后抱住他，手心都紧张地渗出了汗，“如果他不是，我可不可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