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福生又怀了孕,福生算算日子,应该是老宋他们被抓走前留下的。 老宋他们被抓走后,家里的田地只能福生自己去种。宗族的接济再怎么样也有尽头,福生孤儿寡母的,还得小心警惕自己的田地会不会被旁人强占了, 福生的大儿子勉强能帮忙,每天便抱着妹妹在田边等自己的母亲。 福生得知自己怀孕后,又哭了一场。 看着肚子,他便每每想起老宋,老宋吸他的奶,想得胸口胀痛,可是终究没有他们的消息。福生非常珍视这个孩子。 可是终日劳作拖垮了他,老宋家田地不少,原本几个人干活还算轻松,如今全部压在了福生身上,而福生看着嗷嗷待哺的孩子,只能勉力劳作。一天傍晚,他在田边摔了一跤,孩子没了。 福生的日子越过越难了起来。 年中发了大水,淹没了大半的田地,可以预想年底的颗粒无收。 等到了收获的季节,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福生只得拿着篮子出去捡别人剩下的谷穗。 捡谷穗的人并不少,福生得早早去等着,等别人收完了捡了半篮子就跑。他越走越远,不知不觉出了本村地界,身边认识的人已经不多了。 这日又恰逢大雨,福生便躲在竹林里避雨。 有两个过路人也在此避雨,他们是附近行商的,今年收成不好,他们收的货也少了。 等到快天黑,雨才渐渐小了。 两个人匆匆离开,福生才拧着袖子出来。没想到其中一个居然还折返回来,原来是落下了物件,他与福生对视了一眼。 福生看出这个人是到过他们村里的,听说还跟几个女人纠缠不清。 他带着一种奇怪的笑容,跟福生说了几句话。 然后就走了,他的同伴在叫他。 再后来,这个人又到他们村里收货品,故意路过了福生家,隔着墙跟福生说话,福生并不想理他,就像上次一样当做耳边风。 但是这个人并不放弃,他说他叫长目,然后若无其事地说,“你再不理我,我就跟别人说你和我睡觉了。” 这样的小地方,光是流言蜚语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一个人逼死。 比如村头哥哥死了,娶了嫂子的弟弟,和嫂子双双被宗族逼死在屋里,比如和人偷情的李寡妇,在夜里跳了河。 就算福生不在意脸面,也要为他的儿子和女儿考虑。 福生戒备地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长目呵呵一笑,“明日晌午,我在上次的竹林等你。” 那边的竹林本来就没什么人会去,听说死过人,甚至还有说是前朝乱葬岗。那日福生若不是怕着凉避无可避,也不会躲进那边,惹得这个不要脸的人纠缠。 一个男人找一个女人去一个荒无人烟的竹林做什么,除了那事,还有什么。 福生早就接受了自己是个女人的角色。但是就看在他身上毫无用处的把儿份儿上,他也有几分男人血性,那天早晨,他挎着篮子出门了,篮子里藏了一把柴刀。 福生到的时候,长目已经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那天躲雨的那个男人,这个男人倒不如长目生得赏心悦目,不过福生也不在意。 他握了握刀把,心里暗下决定,如果他们侮辱了他,就找机会砍死他们,让他们和乱葬岗这群冤鬼做伴。 陌生男人目光露骨地盯着福生的胸脯,长目则在一边削竹片编小玩意儿。 福生猜不透长目的意思,不过也不打算放过他。 陌生男人表露出那种心思后,福生毫不犹豫就答应跟他进竹林里去,长目则等在外面,给他们望风。也可以说,等着下一场。 过了挺久,福生挎着篮子,一边盘好了头发出来,长目问起,他便说,那人有急事走了。 长目这下也迫不及待地搂着福生的腰想要做那等苟且之事。 刚脱了福生的上衣,就被砍上了大臂,血喷到了福生的胸口。 福生太累了,错了错手,没有砍断他的喉咙。 长目错愕地看着他,福生的身上原本干干净净的,他也没多想,这下子终于忍不住怀疑起来。 “你杀了他?” “我还要杀了你呢。”福生冷笑起来,便追着长目乱砍。 福生力气不小,长目又被他砍了几道,长目这下终于后悔了,连连求饶。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福生瞪着眼睛,“今日饶了你,不知道又去害谁!” 长目哪儿还敢有什么歪心思,连忙保证不敢再祸害人。 福生盯着他不说话,长目只害怕得欲跪地痛哭,索性福生还是放过了他。 “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福生警告他。 长目指天发誓,今日之事不敢泄露半句。 再之后果然两三年没有见过长目,问起来,别人便说兴许到别处做生意去了。 行商坐贾的人三五年不着家再寻常不过,等到死去的那家的人着官府寻人,福生都忘了埋在了哪里。 夜里福生回到家中,天已经黑了,两个女儿在床上酣睡,大儿撑着脸,在门口等着母亲回来吃饭。所幸夜色正好,福生啃着硬邦邦的半个馒头,时不时要喝口水才能下咽。 “母亲,”大儿很懂事,也能照看好妹妹,福生很放心,“我今日发现家中还有两吊钱,你拿去买粮食,便不用那么辛苦了。” 福生当然知道家里还有两吊钱,他还知道肯定是老宋偷偷藏的。 “不行,”福生咳嗽了一声,大儿赶紧过来给他顺背,“那得给你留着当束修的。” 大儿立即哭了,“口腹之欲尚不能满足,又何谈进学呢?” 也多亏老宋留下来那两吊钱,他们才能熬过那个严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