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预备
五日之後，深渊破裂封印的上空出现了两道身影，正是苏尔和安德鲁。 「你确定能行？」 光明神阁下眯起双眼，漂亮的银眸中带着质疑。底下的深渊不断传来令人不舒服的气息，他忍不住又朝远离深渊的方向退了几步。 并不是他不相信邪神，只是力量属性冲突这种事是世界订定的法则，再怎样也是改变不了的。 苏尔点头肯定了他的话，温和带笑的表情一如既往从容，丝毫看不出会失败的可能性。他的计画说简单是十分简单，甚至连计画都称不上，只需要两名神只将极恶逼回深渊的同时用自己的力量一起完成新的封印就可以了。 但说难却也极难——深渊魔力和光明神力一接触到彼此就非得要争个你死我活才罢休，只有互相吞噬根本不可能平稳共处，又要怎麽让两股力量一起封印深渊呢？ 他朝安德鲁露出一个微笑，彷佛这样天大的难题在他看来根本不存在。 「可以的，你只要相信我。」 比往常都要温柔的嗓音让安德鲁脸色一僵，那种心脏处彷佛被细微的电流通过的酥麻让他整个耳朵都红了，只能欲盖弥彰似又羞又恼地瞪着苏尔。 「......别废话，说重点！」 好脾气的邪神并没有在意伴侣凶狠的语气，毕竟他已经知道了在带着尖刺的外表下是怎样柔软的内里，因此只是笑望着安德鲁开始说明。 这一切，都是因为米洛的「奇迹」。 他的出现让苏尔意识到了光明与深渊力量共存的可能性，在那段和萨菲斯特与米洛在一起的时光里，他取得了孩子的同意，天天拉着乖巧的米洛到书房研究那颗平衡了两种力量的奇迹之心。 在实验过数百上千次、报废了金额足以比拟好几个小国家金库的光明结晶堆之後，他总算找到了最精细的平衡点，可以让光明神力和深渊魔力维持稳定共存。 他从来都不打算改变法则，但只要多努力一些，也能找到让完全冲突的两种力量和平共处，甚至互相交融的临界点。苏尔伸出右手和安德鲁十指相扣，表情认真得一丝不苟，封印之时不容许任何失误，他们得配合好了才能真正开始。 必须刚好维持住平衡，任何一方少一点或者多了一点都会失败，得从头再来。 「我们先来试试，从一阶魔法开始。」 跟着试了几次成功逐渐提升魔力量之後，安德鲁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种程度的力量控制对他来说不应有问题，虽然先前神格被迫剥离了二十年，但经过这段时间的重新适应，神格早就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了。 但在刚才的一次测试里，他居然出现了力不从心的感觉，调动体内的力量竟有些滞涩，差点就失败了。 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之後再也没出现过，安德鲁恍然间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他又单独施展了几次光明法术，那种奇异的感觉确实没再出现，安德鲁这才放弃继续尝试，也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练习结束之後，苏尔松了口气，虽然中间失败了几次，但都只是小小的控制不稳而已，总体来说是成功的。 再来就是要真正封印深渊了。 邪神回头遥望着新界线处的深渊生物大军以及由光明骑士团主导的抵抗部队，得益於新的结界存在，深渊生物被束缚在界线之内无法跨越，只能隔着结界对外头张牙舞爪，喃喃低语着不详的深渊语，诱惑无知的生灵靠近一步、再更靠近一步。 虽然现在的封印看似牢固，但这终究只是暂时的，他的力量再强大也是和深渊生物同源的魔力，随着时间流逝封印依然会被侵蚀，只有和光明神一起完成才能保证结界永远不被打破。 当封印开始时必定会遭遇至今为止最激烈的反扑－－－－在旧有封印失去作用、新封印尚未成形的交替空档，正是深渊生物疯狂逃脱的最佳时机。他和安德鲁为了维持法阵运作以及阻止极恶趁机侵入这个世界，势必无法顾及到全部的深渊生物，因此骑士团得肩负起最前线的责任，苏尔相信诺兰德不会让他失望。 就在苏尔拉着安德鲁转身要回去的时候，他的衣服忽然动了几下，两只小触手从空隙里钻了出来。 「嘤！嘤！」 「嗯？你们甚麽时候跟来的？」苏尔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将两个偷偷跑出来的小家伙放在肩上，「萨菲知道吗？」 「嘤嘤嘤！嘤嘤！」妈妈不知道，我们自己出来的！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这样偷跑出来很危险，而且萨......妈妈会担心的。」 「嘤嘤嘤嘤！」妈妈不会，妈妈只担心爸爸！ 一旁的安德鲁看着他亲爱的伴侣耐心和两小只嘤嘤怪有问有答，似乎要这麽持续到天荒地老的模样，不由嘴角一抽，直接伸手将小触手抓在过来，板着脸恐吓道，「不准再跟着他偷跑出来，否则把你们给烤了。」 用光明神力来烤深渊生物，肯定很香。 小触手：！！？？ 原本还活力十足的小触手们顿时僵住了，隔着一段距离苏尔都能感觉到两个小家伙浓浓的惊恐。 「安德鲁，别这麽吓孩子。」苏尔哭笑不得地接过两小只，看他们被吓得动都不敢动，触手尖尖完全僵硬的模样连忙轻声安抚着。 一路上两个小家伙果然乖的跟刚出生的小雏鸟一样，时不时还能感觉到他们对安德鲁的畏惧，显然在他们眼中光明神已经是魔王一样的存在了。 和安德鲁一起回到驻紮营地之後，苏尔正观察着部队整备的情形，忽然一小团快如闪电的黑影直直朝他冲去，邪神下意识伸手去挡，来不及停下的黑影就这麽撞在他手背上，发出响亮的啪叽声。 不由让这位操心的老父亲想起两只顽皮的小触手在他身上摇来荡去玩得太忘形时摔在地上的声音，真是像极了。 至於这个小小偷袭者的身份—— 「尼兹......」苏尔无奈地提起手上的小蝙蝠，那双黑漆漆的豆子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分明半点情绪起伏也没有，却彷佛能看出对邪神绝情的控诉。 正是许久未见的尼兹。 当时他等到安德鲁醒来之後才和伴侣们动身前往骑士团驻紮的营地，刚踏进营地内就看见熟悉的蝠翼青年靠在树上，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周围人谁都不敢靠近的模样。 比起其他两个同伴，小蝙蝠确实算得上十分乖巧，根本没做甚麽坏事，後来甚至还跑来加入抵抗部队帮忙击退来犯的深渊生物，可说是戴罪立功的最佳模范。 可惜的是，这依然无法让冷酷的邪神有半分动摇。他给小蝙蝠尼兹的惩罚就是直到事情全部结束为止，不许再把他当作枕头－－－－从尼兹如遭雷击的表现来看，这显然是个非常严重的惩罚。 这不，才过了几天而已，向来懒懒散散的尼兹就已经忍不住偷袭邪神了。他可以勉强忍受没有枕头的睡眠，但绝对没办法忍受枕头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被迫和其分离！ 被揪在手上的小蝙蝠扑腾了两下翅膀就放弃了挣扎，乾脆缩到邪神的掌心里就这麽睡了起来，显然极度缺乏睡眠的尼兹已经不想管是不是在最舒服的头顶上了，只要能窝在＂大枕头＂上就行。 此时两个小家伙也探出尖尖来盯着尼兹。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和之後，原本瑟瑟发抖的小触手们也已经恢复了活力，顺着手臂滑到了苏尔的掌心，正好奇地用尖尖戳着在他们看来是个新未知生物的小蝙蝠，而尼兹被这样的骚扰也没有醒来，似乎已经进入深度睡眠了。 苏尔叹了口气，没再把尼兹叫醒，惩罚就到此为止好了。他顺手把尼兹放在怀里，又将小触手重新抓回肩膀上不让他们继续骚扰熟睡的小蝙蝠，这才看向正朝这里匆匆赶来的伊里亚斯和萨菲斯特。 「骑士军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伊里亚斯身着教皇的白金长袍，手握权杖，看上去庄严大气非常，冰蓝色的眸里却只盛满深渊神明的身影，再装不下其它，就连曾经全心信仰的光明神也占据不了一丝。 萨菲斯特则是几步跨到神明身边，一把揽住了他的手臂亲昵地蹭着，「主人～您的信徒也准备好了。」除了一些真正要为深渊奉献自身的狂热者之外，几乎所有的信徒都跟着他们的神明一起反水跳阵营，萨菲斯特根本不在意他的手下到底是一千个还是一万个信徒，反正能听话就得了。 因此这几天无论是哪边的信徒，心情都像是骑龙一样刺激。冷酷的深渊神明突然反过来要封印深渊，还和光明神、教皇与骑士长一起出现讨论对策，一旁还有个常年高挂在通缉令榜首的异教首领—— 这、这到底是怎样魔幻的组合？ 苏尔最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看见一群大佬凑在一起的信徒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麽，恍惚得和曾经相杀的敌人碰在一起都只会轻飘飘地和对方问好，如在梦境。 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好，辛苦你们了。」苏尔柔和地笑了笑，将小触手抓起放回萨菲斯特怀里，「这次有些危险，萨菲，看好我们的孩子，不能再偷跑到我身上了。」 萨菲斯特听到那句＂我们的孩子＂，忍不住露出异常灿烂的笑容，将两个小家伙抓得特别牢。 他笑眯眯地说着，语气很愉悦，「知道了，主人也要小心～」 「好，那麽待会就按照计画来。」 苏尔又小心地嘱咐了几句，就和安德鲁一起去往前线，准备看看诺兰德的情况。 没想到骑士长还没见到，倒是先看见另一个人。 「苏尔爸爸，您回来了——」 清澈的少年音满含着惊喜，顶着一头蓬松白发的少年穿着略显不合身的骑士盔甲，朝他露出大大的微笑。 「米洛。」看来今天人都到齐了，苏尔忍不住想着，上前抱了抱过分纤细的少年，「你怎麽也来了？」 他有些愧疚，自从那天之後发生了许多事，今天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米洛，自己实在不是个合格的父亲。 想到未来小触手们的育儿问题，邪神脸上出现一丝忧愁。 听了苏尔爸爸的话之後，米洛表情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毕竟是邪神和光明神力量结合之後的产物，就这麽待在神殿里无所事事实在太浪费了，而且他也想早点见到苏尔爸爸，想到这，懂事的好孩子米洛立刻自告奋勇来到前线帮忙，他一剑一个深渊生物的勇猛也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这段时间混得是风生水起。 跟许久未见的爸爸撒娇完之後，米洛才乖巧地朝另一个爸爸问好，「安德鲁爸爸。」 接二连三被几波人马忽视的光明神阁下也只能呵呵一笑，「你胆子倒是大了不少。」敢一个人来这麽危险的地方。 战场上刀剑无眼，即使有诺兰德看着也过於危险，不是少年应该待的地方，但米洛坚持要留下来帮忙，苏尔也只能答应了。邪神显然不清楚自家大儿子现在已经有了个战神的称号，他看着笑得一脸腼腆的瘦弱少年总感觉不放心，多塞了他好几个生命结晶的碎片又嘱托长长一串事项才勉强收手。 「爸爸找出可以封印深渊的方法了吗？」米洛眨眨眼，他早就不是曾经那个被困在一方天地、什麽知识都不晓得的懵懂人造神，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他成长许多，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了，对於邪神一直烦恼的事也了解了几分。 苏尔微微一笑，揉了揉那头蓬松柔软如云的白色短发，「嗯，是米洛帮我找到的。」 我吗......？少年喃喃说着，他抬头看向已经飞远的两名父亲，下意识伸手摸上了左侧的胸膛，拟真皮肤下的脉动是如此清晰，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