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见面

    「谁说我不喜欢光明神。」

    邪神冷淡的话语散落在空气中，惊得伊里亚斯都忘记下一句该接什麽了，一时安静得可怕。

    没有不喜欢，难道是喜欢？喜欢光明神？

    伊里亚斯很快反应过来，他稍稍犹豫之後还是试探着开口。

    「那您为什麽......对光明神那麽冷淡？」

    他知道神明对待伴侣时是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态度，在欣喜的同时也有些困惑，不明白神明为什麽独独对光明神如此冷酷。

    ——不过在亲眼看见即使在落难中狼狈不堪也依旧骄傲的光明神居然会露出那样脆弱的神色，并且堪称低声下气地恳求神明回来的时候，伊里亚斯就隐约明白了两位神明关系恶劣至此的原因。

    毕竟光明神无法接受神明如今的模样，而神明......或许会因此伤心也说不定。

    此时的克苏尔尤特并不晓得，自己在伴侣眼中已经成为一个因为不被光明神接受而黯然神伤的失意神明，他只是为了伊里亚斯注视自己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还带着几许担忧感到有些莫名。

    撇去这奇怪的发展不提，邪神语气淡漠地解答了伴侣的问题。

    「现在的光明神，对我很有威胁。」

    他想吞噬全部的极恶，不只是为了去除隐患，也是因为得到那些力量之後和光明神就不再是均衡持平的状态，他将强大到能够轻易掌控光明神只。到了那时，光明神敌对的威胁不再，也就只剩下伴侣身份了。

    邪神可是将这个最不听话的伴侣曾经做过的事记得一清二楚，只等之後来慢慢算帐。

    但这句回答听在伊里亚斯耳里就有了不同的意味，心中对於自己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神明果然很在意光明神的想法——他重新依偎进神明的怀里，比方才更坚定地环抱住宽阔的背脊，轻声说着。

    「无论如何，我都在您身边。」

    这场对话奇妙地在双方互不知晓真相的情况下达成了共识，邪神对於伴侣的自觉感到十分满意，而代理教皇阁下则是快乐地从现任变成了前任，他在很早之前就做好了回到神明身边的准备，为此已经物色好了继承人，随时都可以退位顺利交接。

    想到马上就能够一直待在神明的身边，本有些昏昏欲睡的伊里亚斯顿时不困了，起身着衣打算立刻就弄好交接的事务。等动作显得有些仓促急切的伊里亚斯抬手扣了两颗扣子之後才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倚着床头的神明。

    「抱歉，要请您稍等我一会儿。」面对外人时的清冷嗓音唯有在神明面前才极尽温柔，「我很快回来。」

    邪神的掌控欲虽然强烈，倒也没有丧心病狂到连一分一秒都不许人离开自己身边，更何况伊里亚斯正是为了能够待在他身边才迫不及待去处理交接的问题。

    他随意地点点头，在银发青年步伐匆匆消失在门口之後才起身，也跟着离开了房间，邪神可没有在原地等待别人的打算。

    方才他魔力随意扫过教廷，意外发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同源力量，正好前去看看。

    只是越近就能感受到和那股力量之间紧密的连结，克苏尔尤特停下脚步，显然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但还没等他转身回去，同样有所感应的对方已经奋不顾身地从远处跑过来，扑进他的怀里。

    「苏尔爸爸！」

    是米洛。

    小家伙的眼睛红红的，一看见邪神又开始哗啦啦地掉泪，紧紧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克苏尔尤特有些僵硬地被他抱着，被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扑进怀中让邪神差点直接抬手放出深渊魔力。他皱着眉，一手拎着少年的後颈一手轻易拉开他抱着腰的手将人提出去，目光冷淡地望着他。

    「我不是苏尔。」

    米洛呆了呆，从水晶录像中看见邪神的冷漠和直面的感觉完全不同，他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从前熟悉的爸爸。

    「对、对不起......」他呐呐地回答，看上去像是又要哭出来一样，「我不是故意的......」

    克苏尔尤特沉默不语，即使拥有相同的记忆，他显然也学不会从前的自己哄小孩的熟练技能。眼看着小家伙越来越害怕，他默然片刻，伸出手去——

    在那头凌乱的白发中揉了揉。

    原本以为这个看上去很可怕的爸爸要惩罚他，米洛懵懵懂懂地抬起头，一脸将哭未哭的茫然表情，倒显得更加可爱了。

    目的达成之後的邪神又要离开，米洛顿时睁大眼睛，将害怕完全抛到脑後，再度扑向了他。

    安德鲁妈妈......不对、是爸爸每天都很难过，米洛也好想苏尔爸爸......这也不对，苏尔爸爸说他不是苏尔爸爸了。

    不管怎麽样，他都要紧紧抓住爸爸！

    就在僵持之间，一个身影从转角拐了出来，他原本正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边往这走，边走边抬起头。

    「米——」

    未说出完的话在看到一脸冷漠地将视线转过来的邪神时戛然而止，只余下无穷无尽的死寂。

    而克苏尔尤特看着僵硬地停在不远处的光明神，缓缓沉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