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身体检查和回忆

    严朔进门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环视了一圈房间。

    然后在燕时絮迷惑的眼神下踩着凳子往墙上某个平平无奇的角落挂了一张皱巴巴的黑塑料纸,也不知是从哪里摸出来的。

    书房里,燕怜深看着被简单粗暴遮了起来的监控画面,毫不意外地合上了智脑。

    正如他了解严朔,严朔也充分了解着他,多年的搭档使得两人都明确地清楚对方的习惯,或者说,怪癖。因此他从未指望过这种随手装着防盗的粗略装置能瞒过严朔这个好歹是从正规军校出来的家伙,而严朔面对监控也是该遮就遮毫不手软。

    两人间的小游戏罢了。

    同样理所当然的是,面对燕时絮的时候严朔可不会拆他好友的台,因而他面对燕时絮疑惑的目光只是笑眯眯地拍了拍房间正中的小床,示意对方上去。

    “来吧,躺上去……衣服要脱干净哦!”

    他低头点开智脑,像在自己家里操作那样熟练地点按了几下,小床顶上雪白的天花板就无声裂了开来,几架内置的灯光设施舒展开弯曲的折杆,缓慢地降落到床顶,围绕着布了一圈。

    严朔抬头扫了一眼,手指在智脑上滑动着,折杆就再次轻柔地微微转动,把灯光调整成他需要的角度。

    燕时絮站在一旁,看着严朔熟练的操作动作,轻轻吸了口气,开始除去身上的衣物,表情管理尚且正常,只是手指有些不易察觉的抖。

    他脱到只剩内裤时,一直在低头操作着智脑准备其余器材的严朔开口:“啊对了,差点忘了说,我一会儿会检查一下肠道……所以你最好先去灌一下肠。”他指了指医疗室角落的小门:“那里面安了智能灌肠器。”

    燕时絮没动,继续褪下内裤,光着身子并着腿不太坦然地往诊疗床上躺。

    “已经灌过肠了,是干净的。”他小声说。

    “?”严朔意外地瞥了一眼燕时絮,收获了一枚躲闪的目光。

    “严先生之前可能误会了什么……我和先生之间……是先生包养了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所以你有每天灌肠好方便他随时……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还没有做过吧?……说实话,以他的性格会和你保持现在这样的关系都够让我惊讶了。”

    燕时絮点点头,躺在诊疗床上看严朔推过一台同样由折杆控制的带有托盘的小平台,娴熟地戴上乳胶手套。托盘上摆着好些金属器具,有些他认得出名字,大部分则认不出。

    头顶上的射灯已经被严朔开起来了,明亮地照着他,把他赤裸的身体笼罩在光的中心。躺在床上的姿态正好让睁开的眼睛正对射灯,他被过分明亮的光直射,被迫闭上眼,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手术台上即将被切割肢解的小白鼠。

    耳边是轻柔的摆弄着器具的声音,金属轻微的碰撞声在闭上眼后显得异常清晰,几乎清晰得令人恐惧。

    眼下正在发生的场景似乎与多年之前的一幕重合。

    燕时絮难以控制地发起抖来。

    严朔不像燕怜深那样会时刻把注意力放在燕时絮身上,但他到底是个医生,况且在全身赤裸的情况下身体的任何一丝微小的变化都很容易被察觉。

    于是他很快就注意到燕时絮似乎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里,双眼紧闭,整个人都在小幅度地抖动,偏偏明明他随时能离开这张诊疗床,却像被什么无形的镣铐束缚在了原地似的僵着身子动弹不得。

    “唔,看上去问题有点大啊……你还好吗?睁开眼看看?”

    他想了一想,暂停了手上的准备动作,把射灯暂时关闭,凑过去拍拍燕时絮的脸颊,听到对方在微弱地喊“不要”。

    视网膜前就算闭着眼也逃脱不开的、穿透薄薄的眼皮透射进来而变得带点红色的光消失了。

    耳边传来声音,是个明快的年轻人的声音。他像沉在水底,声音从水面上穿透过来,但有些模模糊糊的,听不太清到底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也可能过了很久,他感觉脸颊上传来噩梦一样轻柔又冰凉的拍打……乳胶手套的触感,他清楚得很……但并没有疼痛,也没有其他感觉,耳边的声音还在持续不断,似乎有点关心……

    呼唤无用,严朔暂且摘下手套,从口袋里摸出根小皮筋把披散的长卷发撩起来随手扎了个高马尾,看着床上发抖的老男人,很为难地嘀咕:“要了命了,好好的人到我手上就这样,小深这不得把我揍傻了……”

    “深……”

    诊疗床上之前说什么都没反应的燕时絮突然睁开眼,却像是还没有回过神,空洞地看着上方,模模糊糊地说:“深深已经死了。是真的,你们不用再找了。”

    严朔的脸色难看起来。

    他强硬地把燕时絮的脸掰正,用自己的脸占据对方的全部视野。

    “深深,你说的深深,是谁?”

    这与意料之中截然不同的回复似乎惊醒了燕时絮。

    他的目光清晰起来,先前恍惚的、像沉在水底的状态突然消失了,他看着眼前的严朔露出茫然的表情。

    “严先生?”

    严朔意识到燕时絮似乎并没有之前状态的印象。

    这当然是正常的。人的记忆很脆弱,就算是刚睡醒那会儿的意识迷蒙都很容易让一个普通人对刚醒来时做了什么感到茫然,类似的精神问题也向来很容易影响到记忆。

    “没什么,提醒一下,我要开始检查了。”

    严朔若无其事地坐回去,换了一副新的乳胶手套,没有把射灯重新开起来,只是借助着房间里不够明亮的灯光。

    “事先说一下,我的习惯是检查的时候会经常性和你聊天,这也会是心理评估的一部分,所以你最好尽量说实话喔!”

    “当然啦,你也要放轻松一点,和我聊聊其他的事情我也不介意哦!小深很希望能治好你,你之前说的纯包养关系可是有点妄自菲薄了呀,”严朔意味深长地朝燕时絮眨了眨眼,“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可以问,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比如关于你的先生?”

    不得不说,燕时絮被严朔的话语勾起了精神,连赤裸着躺在诊疗床上都没有那么在意了,顺着严朔的动作改换姿势,逐步被不知名的仪器扫描过身体。

    “我听到严先生之前称呼先生叫小深……先生是姓申麽?”

    “呀,第一个问题就不太好回答呢。”严朔轻轻笑了一声,“小深只是名字里有这个字而已,至于他具体叫什么……唔,这得他自己告诉你,我帮他做主他可是要生气的。”

    第一个问题就没有答案,燕时絮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

    仪器的扫描已经到了背部,他翻过身,按照严朔的指示趴在诊疗床上,这个姿态实在很危险,后穴有些不安地缩了缩。

    ……希望严先生没有注意到,他想。

    “问题很多啊……身上很多旧伤,乳头以前有被穿刺过?手腕脚腕和肩部还有膝盖的关节都有点问题,阴雨天应该会疼?不过你的身体天生体质不错,伤口恢复得很好,连疤痕都很淡。”

    “说起来小深也是呢,受伤了很快就能恢复,羡慕。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疤痕体质,啊不是那种很容易增生的麻烦的疤痕体质,是一旦受伤了疤痕要好久才会褪掉的那种……虽然不太麻烦但是很难看啊……”

    严朔絮絮叨叨的,看上去就算燕时絮不说话他一个人都能唠叨好一会儿。

    或许是医生这个身份带来的特权,或者是严朔自然而然的态度,让人觉得他检查燕时絮的身体这个举动就和他之前摆弄那些仪器是一样的。他和它们,在严朔的目光里是等同的。从某种程度上讲多少有点怪异,但这样的态度反而让燕时絮有种古怪的安心感。

    “扫完了……具体报告待会儿等它自己上传到智脑上就行,现在来抽个血。”

    严朔取过采血器,把燕时絮的手按在诊疗床边上绑橡皮筋:“别动哦,看着不看着都随你,别动就行了。要做的项目有点多,要等一会儿,多采几管血。”

    等待的过程中他瞟了一眼智脑,看到燕怜深发过来的消息。

    “小深说你以前打过Omega信息素还有其他的什么药剂留下了后遗症?”他感兴趣地问:“产乳……不太常见,激素的话应该没多久就被代谢掉了,你知道那是什么药吗?”

    他询问的态度也很平常,谈论“产乳”这种多少有些尴尬的话题也像在谈论“饭前要洗手”、“运动之后会出汗”之类的话语一样平淡。

    谈论这个问题有助于治疗的进行,燕时絮明白这点,于是也尽力平淡地谈及此事,在遥远的回忆里翻找。

    ……明亮的光,白色房间,被束缚的手脚和颈部。

    他没法转头,面对过于明亮的光线只能闭上眼,感觉仪器控制着他抬起身体。

    “决定了没有,给他打哪些药?”轻佻的男声问道。

    耳边传来轻柔的玻璃碰撞的声音,像是有人的手指在试管之间移动、挑选着,随后是一个年轻的甚至带点娇气的男孩声音。

    “唔……信息素和CQ03号合用的的效果是催情?当然,发情是必须的……CR01……嗯嗯,怀孕的完整过程还是要体验一遍嘛,Beta做不到的话就让药剂帮忙好了,01号应该是最强效的版本吧?然后是KW12……打进生殖腔好了。”

    “KW12?”轻佻男声阴阳怪气地调侃:“不会吧不会吧,用这个……难道你在嫉妒他?而且没必要吧,本来男性Beta怀孕几率就够小了,怀第二个基本不可能啦,为了这点可能性摧毁生殖腔是在浪费我的药剂啊。”

    男孩恼怒地骂了一句,但那个人还没心没肺地在一边笑:“笑死我了,怀孕的Beta和没有生育功能的Omega……行啦,快点快点,我可是偷偷跑出来帮你的,这边保存条件不好,你再挑慢点药就快过期了。”

    “那行了,先就这些,待会儿我想到什么再加。”

    后颈的位置被打入大量液体,随后被注射的是乳头和手腕,口鼻也被蒙上罩子,被迫吸入不知名的带点甜味的气体。

    不知道是其中的哪一样让他变得昏昏沉沉的,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识,陷入昏沉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