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上)与我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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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驱离最后一丝黑暗的黎明,天空是雾蒙蒙的灰青色。 晨鸟鸣啾,枝叶交相掩错,露水缓缓地自枝头滑下,摔碎成无数细小的微尘。 朱红色的雕花门内,缭绕的烟雾缥缈穿透轻薄华丽的绫罗纱帐,角落的蜡烛燃到末端,火苗早已熄灭,蜡油滴落灯座,像干涸的泪水,唯一不同的是,它们流过,便有迹可寻。 易醉睡在床铺上,锦缎织就的床褥和锦被上,松松散散垂落着黑色的长发,衬得他肤色更白,五官更加精致。他纤细白皙的手臂一点点抚过身侧冰冷的床榻,想要感受曾经留下的点点的温度,却无功而返。 若非床铺上点点干涸后的红白液体,也许易醉真的会以为那只是自己的所做的旖旎梦境。 美好甘甜,一如既往。 屋内一点点亮堂起来,眼皮也感受到了光的热度,易醉懒懒起身,披上外袍。 门咯吱一声响了,外间一阵脚步声,很快,一身华服的俊朗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沈天弧英俊阳刚的面容上隐忍着怒气的冰霜,他冷目站在床侧,看着易醉自个穿衣,视线在他身上逗留许久,又一处也无遗漏地扫视完他刚刚起身的床铺。 满目的靡乱,地板上还有一条藏青色的腰带,皱巴巴的粘连在一起,混合着床单上斑斑点点的痕迹,不难让人猜出那曾经擦抹过什么东西。 “我让他来你这里,不是为了这个目的。” 浑厚低沉的男音含着明显的不赞同,沈天弧口气不觉有些严厉。 “教主,你太高估我了,都送到嘴边了,岂有不吃的道理?”易醉没有回头,似是有些自嘲地在笑。 “你不是禁不住诱惑,一时贪嘴的那种人。”魔教教主皱眉陈述,紧盯着属下的背影,“你我都清楚,他来这里的理由。只要他对你心里有愧,我有的是手段让他留下,可一旦他觉得欠你的已经还了,那么我也无能为力。” “我知道。” 青年束好一头长发,唤进端着清水的侍女,洗脸束发,目光落向窗外,平静地道: “但是……没关系。” “这次,换我来。” 当那个一身灰衣,背着小小包袱的高大身影从门外走进来时,易醉一言不发,只是在日光下仔仔细细的打量冥枭。昨夜虽已用身体接触确认过,可有些东西,还是加上亲眼查看之后才能完全放下心来。 他气色不错,一如既往的英俊挺拔,双眸沉静若水,冷幽漆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却比之前,好了太多,若拿剑来比喻,就像一把终于寻得了自己的鞘的剑,所有的光华都内敛到骨子之中,历经无数鲜血和风雨,淬炼而成。 一把好剑,不会有人不爱。 易醉靠在软椅之中,不知不觉看得入了神,酒杯也就那样一直被握在手中。 “左使。” 男人微微垂眸,在他对面坐下,肩膀上的包袱则被他放到了两人之间。 他解开灰色的布包,拿出里面的银两,推至易醉面前,许久都没开口。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幽沉,寡淡的面部轮廓刚硬,肃然沉静,郑重的像是交托生死。 “我身上只有这些银子,剩余的,我会在半年之内还清。” 泰然平静地盯着他看的青年微微勾了勾唇角,即使早就猜到,但当事情真的来临时,他还是能感受得到内心突然迸发的怒意,像滚烫的岩浆,夹着几丝暴虐,侵蚀在他的血管之中。 他听到自己开口,声音冷然淡漠,透着满满当当的疏离: “还有呢?” 这三个字让前一刻还默然冷静的男人瞬间一怔,习惯性地握住刀柄,入手的却是带着几丝凉意的空气。 黑眸闪动,暗波在眼底起伏,却很快又沉了下去。 他低头从身上摸索,取出这些日子一直被他皮肤温热的玉石,那些暗红的血迹依然还在上面,像心口滴落的血滴。 手指眷恋地抚过玉石,像是在感受它的温度。 易醉静静旁观,杯中的酒被他递送到口中,刺破喉咙滑下,灼热辛辣,只品到满嘴苦涩。 屋外花叶沙沙作响,轻风拂过,暗香顺着半开的门扇飘进,顺着皮肤毛孔落入,在心中掀起阵阵涟漪。 冥枭在银子的旁边放下曾经由易醉亲手绑在他手上的玉石,锁在其上的目光说不出的幽暗,那张刚硬到有些无情的面孔上似乎也有些无法言明的深沉情绪。 “左使之恩,在下穷尽一生,也无法清还。” 男人低低地开了口,他的对面,易醉一杯一杯倒着酒,明明和昨日一样连续不断的灌酒,今日做起来却是格外的赏心悦目。他似笑非笑,一双上扬凤眸明亮清澈,磊落的没有一点污迹,淡定从容的浅浅笑意噙在嘴角,乍一看好似春日暖风,可又似含着冰冷的凶戾和犀利,锋锐的让人不敢直视。 “我不需要你还。” 轻飘飘一句,和着安静坦然的目光,冥枭下意识微微侧过头去,避免直接接触。胸口有一处不合时宜地抽痛起来,闷闷地,却有那么几个瞬间,让他无法呼吸。 桌下的拳头紧握,面上,他却依然维持着几十年来那张冰冷刚硬的表情,仿佛不会被任何事情触动。 一杯又空,易醉继续,语调平稳,语音沉沉: “我只想知道,那日在潘家楼,我对你说的话,你有没有履现?” 冥枭没想到下面会是这样一句,他抬眼看向易醉,许久,漆黑森亮的眸子一点点沉下来。 他想到了连天堡中的桃花,想到了自己小屋里亲手种的不知名植物,还有那温暖让人从骨子里慵懒到外面的日光…… 低沉浑厚的嗓音带着几丝连本人也不自知的暖意,悠悠地在屋内响起。 “那日的太阳雪,很美。不过天气有些冻人,左使若要观赏,下次可得穿厚些。” 如此的回答,易醉已知道了他想要的答案。他不由笑出声来,当即从旁边再翻出一个杯子来,像两人第一次在酒楼相遇那时,用内力隔空稳稳地送到了男人面前。 那时,男人的目光孤绝漠然,因为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而坚决刚毅。 眼下,同样的双眼,少了点东西,又多了些什么,他不在将自己局限在小小的天地,而是真的学会了,去享受生命的意义。 “我请你喝酒。” 眼中的几丝冷意不知不觉间淡然而去,易醉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的冥枭,“还是‘一醉’,你应该已经学会怎么喝了吧?” 冥枭给自己斟满,闻言楞了楞,脑海中的记忆却自发地翻腾起来,将几个月前那个月夜送回他的眼前。 “自然。” 没有娇柔做作,冥枭拿起酒杯,朝易醉微一扬手,看过去的目光凝然沉静。 易醉被他如此的目光看得心醉,面上却不动声色,浅浅的微笑温柔润和。他安然沉静地倚在椅上,月白色的长袍包裹着他修长完美的躯体,桌边静放着一把白色素扇,如墨漆黑的长发有几缕披洒肩头,姿态清傲,然而眼神却是无比的宁和温柔。 “那——陪我一醉?” “有何不可?” 一人问一人答,不同的表情,眼底却都是深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