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可愿随我么,赐婚
唐鸢缓缓向魏烨走去。 老孙头将魏烨放在地上侧躺,与小太监退下。 她在魏烨跟前蹲下。 不忍睹!不忍睹啊! 她眼前不复见任何影像,一汪子水帘雾影,水帘里全是他昨晚灯下模样: 他气度丰俊端坐案前,工整蝇头小楷,在他笔下如溪流涓涓,不时自言自语说叨怀英州一年稻谷几熟;腔调清润朗,侧颜完美、沉静如美男子玉雕像。 因他这般俊好,老天、奸人便可着劲儿毁他么? 充血肿泡如肉肠的嘴动了动,她知道,他定是说:走啊!殿下快走!莫理他! 她以为她从宁寿宫、皇太妃手里救了他,却是害着了他!可临遭这祸事前,他还心细如发,告知她:他记着、谢她的好,并非救他那一桩,而是她让他持剑、着袍、回味旧时美好,而是她信他。 “岁月悠长,天涯海角,明辉可愿随孤?”她抖颤着唇问。 他拖搭在地上的食指急急摇动。 “明辉可愿随孤?岁月悠长,天涯海角?”她又问,定定看他。 “岁月悠长,天涯海角,明辉可愿随我?”她紧着问。 几瞬后,食指缓缓划动,一笔一划:愿效忠殿下。 她缓缓伸出手指,轻触他指头,来不及拉个勾,他将手缩回袖口。 嗯,没拉着勾,也要说的:“魏明辉,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无需待甚若来生有缘,此生便为知己。 对着充血红肿深酱色大猪头脸,美眸漾泪,小少女绽出姝丽、娇俏的笑。肿泡眼皮缝对着她良久,轻阖。 回怀英宫马车上,他斜靠着锦座角,端坐锦座正中的她,偏过头看他,终伸出小手将总粘覆他肿颊上的青丝抚开。 他食指又动了动,收回袖口,肿泡眼缝再度闭阖。 她知道他说什么。可晚了! 魏烨,魏明辉。晚了。 —————— 皇上到底赐了婚。 就在翌日。 郑锶,那个风传胯下被箭射中的定北将军,郑锶;长她二十又五岁,原配前年仙逝,有儿女一双,儿子又有儿女一双。 堂堂怀英公主,嫁与人续弦。 她已无悲忿,唇角勾了勾,想这魏明辉真心有意思。心头又锐锐的疼,若没遭变故,赶考或补了官,定是造福一方的好官,假以时日,成就一方良相、权臣也说不定。 “那税银、账册不对呀!小怀英。”说完婚事,锦顺帝说。 她没言语。没照魏烨编排的戏码走。 “哎,”皇上一声长叹,啜了口茶,茶盖抹刮着茶盅,【嗞嗞】刺耳,“怎么说,你喊朕为父皇,也喊了有十载吧?又是朕那早死皇弟的独女,朕就不治你罪了。那些便与你自个置办嫁妆吧。朕就不赐你任何随嫁物了……” 不赐任何随嫁物! 堂堂公主,连一床陪嫁棉被也无!莫说大锦朝开朝至今、历朝历代都不曾见着! ——那人说:【若圣上赐婚,殿下切勿抗旨,留得青山在,岁月悠长……】嗯,岁月悠长!他会随她,天涯海角。 “谢皇上隆恩。”她叩拜、山呼! 已走远几步的锦顺帝,转身,悠悠看她。太上皇似说过,她若是个男儿郎,该多好。 哼嗤。 —————— 起身,回怀英宫,换上常服,她走向书房,深酱色猪头应退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