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当年的幸存者是怎么逃出来的?” 阿劼紧蹙着眉头,那些记忆已经非常遥远,很难再回忆起连贯的记忆,"他们……爬……应该是顺着某个地下管道爬出来的。" 赵辉点点头,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可以突破的点,“既然这个基地是原住民修建起来的,他们肯定是熟悉这些地下管道的排布。” 多了这一点线索,行动队立刻制定了两个方向的行动计划。 弯月似一把银勾,刺破窟黑的天穹。一盏探照灯射出一道阴冷的光线,扫过黑黢黢的丛林。孱弱的原住民被吊在窗口奄奄一息,毒贩用他们的身体做屏障堵住了窗口。 基地内的多数散兵被后援行动队制服,其余的游勇泥鳅似的四散逃窜,誓死追随着赛伦藏匿进水泥厂房的毒贩大概有九人。 窗口被毒贩用活人躯体挡住,给狙击手增加了极大的难度,为了避免引起毒贩的警觉,行动队权宜之下像丛林内撤退,通过夜视仪及红外线探测仪进行监视。 “行动人员分为两组,一组由顾白带队,从探照灯死角靠近厂区,二组分散进入其余建筑探测能够进入毒贩据点的地下管道。” “行动的第一原则是确保人质的生命安全,顾白你的任务是利用绳索占据顶楼,伺机寻找行动机会,解救窗口的人质,为狙击手创造条件。” 赵辉脸上的每一条细纹都紧绷成了威严的模样,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夜视仪中闪着荧萤绿光的水泥厂房,耳边响起顾白及行动队的声音:“明白!” · 虞竹笑感觉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骨骼肌肉都在疼,这种疼不剧烈,却十分折磨人,绵密而细微,像鞋子里永远倒不出的砂砾。 他半阖着眼,高烧让他的神经十分迟钝,足有好久他才反应过来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他从昏睡里被人拽起,耳边都是枪声,他被人架起拖进了这里,随后被绑着扔在了这个角落。 “喂,你醒了?”身边又有另一道声音。 虞竹笑勉强动了一下脑袋的弧度,看见查理也被绑着靠在一边。 “你还好吧?”查理低着声,急得快要哭出来,“你可千万别死啊,你死了我也要死了……” “还死不了……”查理的声音让人头疼,虞竹笑扯着自己的破锣嗓子试图堵住他的嘴。 “呜呜……可是……”查理剩下的话被另外一声巨响掩盖。 虞竹笑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是一个简易的实验室,但放置在室内的巨大操作台上的化学试剂、反应容器都不是简简单单可以形容的。 只见赛伦凶神恶煞地将一个身材相对健壮的原住民用力一踹,对方撞在操作台上。上面摆满了隔着瓶瓶罐罐的化学试剂,在重力的撞击下齐齐倒下,溢出的化学试剂全部洒在了那人身上,带有腐蚀性的液体接触到血肉,立刻冒起了烟,惨叫声几乎可以穿透耳膜,空气中逐渐弥漫起一种血肉的焦味。 赛伦像看垃圾似的瞥了地上的人一眼,又把视线放到另外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身上,把他拽到自己身前。 老人双手颤抖,话语凌乱地求饶,然而他说的话没有一句是赛伦想要的答案,他越是求饶,赛伦眼中的怒火越盛。 他们说的是掸国语,虞竹笑听不懂,只能通过他们之间的情绪和动作判断赛伦似乎是要逼他们做什么。 “说,密道在哪儿?!能够出去的密道在哪儿?!” 赛伦的怒吼让老人颤抖地哭嚎起来,他身后的原住民惧怕地紧缩在一起。 他又耐着性子问了两遍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当即抢过身边手下的枪,在那老人胸膛上开了一枪,老人痛呼了一声,胸膛口鼻溢出鲜血,原住民人群中似乎有这个老人的亲人,哭喊着冲出来,将他抱进怀里。 · 二组由阿劼引路,邵逸风跟队,特警们迅速找到了与水泥厂房毗邻的几座建筑的地下管道,雨林地区降水丰沛,渗水量大,因此建筑下的输水管道做得格外地大,足够容纳一人躬屈前行。 地下的输水管道四通八达,行动队根据卫星地图,大致按照据点的方向走,在靠近据点的岔路口停下,面前摆着三个岔口,一时间无法判断哪一条是真正通往毒贩据点的道路,而他们没有多余的事情去做排除法。 肮脏狭小的管道充斥着腐臭污秽,行进的步伐停下,水滴声显得格外清晰。 “分组行动抓紧时间,只要其中一组发现目标地点,立刻报告!” 就在行动队打算兵分三路时,一阵声音突然从其中一个管道里传来,经过管道的传输有些悠扬,但一群专业特警耳朵却格外敏感——那是枪声! · 顾白带队避开白炽探照灯,顺着绳索登上楼顶。 窗口上不止一个原住民,只不过其余几个都被吓晕过去了,还剩下一个睁眼的。黑暗中,奄奄一息的原住民看见自己身旁多了一条绳索。 “喂?在外面有什么有看见什么?”突然他的背后被抵了一根枪管,屋内的毒贩阴恻恻地问道。 顾白正攀着绳索,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缓缓摇了摇头。 原住民浑身抖如糠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问你话呢,看不看得见外面的警察?”毒贩拿枪管狠狠戳了一下原住民的背脊。 顾白露出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原住民,只见他猛地摇头,说了句顾白听不懂的话,以防万一,顾白还是将自己往上移,离开了窗口的视线范围。原住民说完话后,屋里没有了动静。 · 另一边二组顺着枪声传来的方向顺利找到了通往窝点的管道。 经过一段管道时,众人上方明显传出了动静,利用微型探头观察管道外的情形,发现四周都是人,从黝黑的肤色以及近乎赤裸的打扮来看这些人应该都是当地的原住民,他们或站着或蹲着,瑟缩在角落里,周围明显是一间牢房。 在这突入并不方便,众人又继续前行,定位显示屏上显示他们的定位点与虞竹笑身上的定位点重合,微型摄像头再次从渗水口探了出去,四周把守着三个士兵,通过距离推断,应该是看守原住民的几个毒贩。 行动组通过简单的战术手势交流,让技术人员上来悄无声息卸下渗水口的铁栅栏…… · “报告指挥部,报告指挥部,二组成功通过地下管道到达目标地点!”耳麦里传来另外一个频道的声音。 “窝点画面传回,包括赛伦在内毒贩共九人,六人持枪,三把手枪,一把步枪,两把散弹枪,赛伦位于一楼东南方向的房间内,远离窗口五米。人质约十名,集中在东南方向角落,远离大门六米。” 将针孔摄像头探进门缝,大致将门内的情形掌握,房间内有幸存原住民六名,赛伦,阮文辛和六名毒贩手下,暂时没有发现虞竹笑,定位器还在不断跳动,极有可能是在一个没有被观察到的角落。 阮文辛狐疑地盯着窗口,命令道,“去看看。” 手下咽了口口水,抬脚靠近,吊挂着三具躯体的窗户被遮盖得严严实实,需得靠近他们彼此之间的缝隙才能看清外头。 “报告指挥部,一名手持AK12的毒贩靠近B2窗口,其余毒贩呈散点状分布靠近二组门口,注意力全部集中于B2窗口,二组申请突入!” 丛林边缘的细密的汗珠从赵辉额头上滴落,顺着脸颊往下滑,细微的痒意加重了内心的忐忑,他在夜视仪中紧盯着散发着荧光的窗口,最后还是一咬牙,“各单位注意!突击准备!” 偌大的临时实验室内空气安静了下来,一名毒贩缓步靠近窗口,他似乎在黑黢黢大缝隙间看见了什么,靠近了几步,看清了那东西是从缝隙中探进来的枪管! “砰——”门被悍然破开。 房间内所有的毒贩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各个朝外的窗口,全然没有意识到警方已从一楼渗透,当那些毒贩瞳孔骤缩,爆发出怒吼时,为时已晚。 阮文辛看着滚落到脚边的烟雾弹爆出滚滚浓烟,视线在一瞬间被模糊,朦胧间他意识到了什么,旋即握紧自己手中的枪,迅速将靠在角落里的虞竹笑劫持了起来。 烟雾弹很快充斥了整个房间,警方在确认毒贩位置后迅速出击,有烟雾的掩护下,能够尽量避免交火,确保能够活捉毒贩。 两人处在整个空间的边缘,阮文辛劲瘦的臂膀紧扣着虞竹笑的脖颈,让他短暂地失去了呼吸,烟雾弹刺激性的气味让他的肺紧缩成一团。 “咳……咳……”鼻腔喉头像是沾满斑斑锈迹,“你劫持我……并不是很明智……保不齐下一秒……我就咽气了。” 阮文辛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勒住了对方的咽喉,冷笑了一声,“呵,你死了,邵逸风做这一切不就都白费了吗?” 他的话让虞竹笑此刻糊成一团浆糊的脑子陡然放空了,他眼前茫茫白雾穿梭着混乱的身影,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个喑哑模糊的身影…… “……”虞竹笑嘴唇翕动,口中喃喃说了什么,阮文辛在靠墙挪动时下意识将脑袋靠近了他的耳畔试图去听他说了什么,“没有……白费!” 当他靠近时眼前亮起一抹阴冷的金属光泽,虞竹笑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锃亮的匕首——那是他从身上那件外套内袋中发现的。 虞竹笑的速度出奇地快,阮文辛在看清的那一瞬间瞳孔紧缩如针,但他却依旧来不及躲闪了,森然的锋芒里他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的死相。 就在此时,一阵哗然巨响,似乎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一道身影踏破浓烟,朝二人袭来! 那道身影暴力将两人分开,冷硬的枪管打在虞竹笑的手腕上,匕首骤然失去了力气。阮文辛只觉自己被人用力扑倒,接着顺着楼梯一阵天旋地转。 虞竹笑被用力推开,倒在地上时觉得有什么液体从自己的口鼻中溢出,五脏六腑好像被人捣碎了,他倒在凝滞的浓雾中,脸上贴着地面有些粘稠,鼻尖肆意流窜着血腥的腥咸气,睁开眼,发觉自己倒在一滩乌黑浓郁似红酒的液体中, 叮—— 叮—— 耳畔响起清脆的声音,像玻璃质的器皿相互碰撞,眼前亮起明黄色柔和大气的光,周围出现一众觥筹交错的身影。 晃晃人影耸动,他们的脸模糊不清,唯有一人背对着他。那人西装革履,背影硬朗伟岸,接着缓缓转过身,那人脸上带着一贯从容的笑从人群中朝他看了过来,他手里端着酒杯,优雅从容就像一个中世纪真正的绅士。 他见到邵呈的第一面,是所有故事的开始。 他试图逃跑、呐喊、咆哮,浓烟中的他倒在血泊里,似乎永远被拘留在了那几秒的时空流转里,像一只被蜘蛛网掐住的飞蛾。 “……” “虞……” “虞竹笑……虞竹笑!”有人在喊他,隔着遥远又仿佛近在咫尺的距离,他试图张开嘴说些什么,但是被涌出来的鲜血堵住。 当毒贩被警方制服,邵逸风在一片迷雾中找倒在血泊中的虞竹笑。 邵逸风跪在虞竹笑身边将他从鲜血中抱起,快速洇红他衣服的鲜血不断烧灼着他的神经末梢,他召唤全身的意志,试图去摒弃某些痛不欲生的情绪,虔诚如朝圣一般伸手去擦拭那半张被鲜血染红的脸。 滴落在脸颊上的泪水将血迹晕开,邵逸风的声音嘶哑合不成调,“醒醒……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