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耽美小说 - 虞美人在线阅读 -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区公安分局收到举报说朝夕会馆内组织卖淫,结果在会馆内的一处包厢内搜查到新型毒品‘虞美人’,恰好是市局一直在跟进的新型毒品贩毒案,立刻就把案子转接到了市局。

    大过年的市公安局灯火通明。

    折叠椅的铁质凳脚划过地面发出凄厉的‘吱呀’声,审讯室里的人坐到了铁桌前。

    接着他抬眼观察了四周,一个小小的封闭审讯室,一扇小窗一扇门,墙壁周围贴满了隔音板,整个房间冰冷灰暗,毫无生气,融不进一丝新年的氛围。

    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外坐着两个准备资料的警察,坐在位置上嘀嘀咕咕。

    “这顾队也真是的,大过年的把我们叫过来加班,他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当别人和他一样都不需要过年的!我女朋友都差点跟我分手!”

    “要不是因为他父母,刘局又是他叔叔,否则这副队的职位哪轮得到他啊,现在还不是拼了命的想做出成绩来,反倒苦了我们这些小警察……”小警察怨念深重地将整理的厚厚一叠资料摔在桌子上。

    他还想继续说,突然被身边的人捅了一胳膊,立马恢复的正色。

    转角处走来几个人的时候他们倏地起立敬礼,“顾队。”

    为首阔步走来一位身着警服的高大男人,相貌端正,气度不凡,正是市局新上任的禁毒支队缉毒组副支队长——顾白。

    顾白朝那两个敬礼的警察点了点头后来到了单向玻璃前,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可以进去了。

    审讯室里的人听到了开门的细微声响,目光落在打开的门缝上,恰好与进来的警察对视。

    警察和实习警察坐到了他的对面,正式开始审讯,“姓名。”

    “邵逸风。”

    “年龄。”

    “22。”

    “做什么的?”

    “海外留学刚回国。”

    “二月七号,也就是昨天晚上九点你在哪?”

    “朝夕会馆2608。”

    “这个东西,认识吗?”警察说着,把一张照片放在了桌上,用手抵着把照片放到邵逸风面前。

    邵逸风垂下眼眸就看见照片上所拍摄的东西——一袋由白色密封袋包裹的粉红色粉末。

    “见过。”他道。

    “在哪?”警察明显就警觉了过来。

    “昨天晚上在包厢里,有人玩这个。”邵逸风脱口而出,也干脆不用警察再继续挤牙膏了,一口气说个干净:“我并不了解这东西,我刚回国,朋友喊我出去,在那待到大概快十一点的样子,我喝醉了,国内驾照还没办理就在会馆顶层开了个房间睡了。”

    实习警察低头忙着记录,审讯室外的顾白在审问的警察进门的那一刻右耳就戴起了耳机,锐利的鹰眼透过单向玻璃,仔仔细细地落在邵逸风身上,跟个探照灯似的,揣摩着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

    放在桌面上照片里的红色粉末正是近几年开始在烟海这座城市流行起来的新型毒品,追查不到任何来源,就像是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并开始在市场上大批量流通。

    市里缉毒组一直在调查一起新型毒品贩毒案,朝夕会馆就是他们了解到的一处分销点,他们调查到所有的货品都是从这个地方流出来的,但是线索也恰恰就断在了这个地方。

    朝夕会馆拥有严格的会员制度,必须熟人推荐,且有两位担保人带领才能进入,警察好不容易有了这重大突破,将近凌晨彻查整间会所,却发现高层的监控都在维修升级,就像是刻意为之,关键楼层没有留下任何监控。

    所以判断包厢里所有人的供词真假成了警察的头等难题。

    顾白将手放在了左耳的耳机上,对审讯室外面的人说道:“小赵,帮我去查一下朝夕会馆顶层楼道监控。”

    其间审问的警察一直不停地在询问,邵逸风都能立刻回答上来,顾白在他说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看,邵逸风端坐着,泰然自若,神色没有任何变化,面对警察的审视的时候他甚至还露出得体的浅笑,大概意思就是:尽管查,我没有撒谎。

    审讯室里的冷光灯把他的每一根发丝都照得发硬,衬得侧面的线条愈发硬朗,每一句话都从善如流,每一个答案都无懈可击,让人觉得既配合又抗拒。

    顾白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视线无意识地描绘起对方的面部轮廓,突然的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些东西,他紧跟着皱眉,紧接着又低头看了眼资料上填写的姓名:邵逸风。

    “警官,还有什么问题吗?”

    对面的警察问:“说说包间里的具体情况。”

    邵逸风十分配合,他半晌没有说话,似乎是在回忆,而后悠悠然道:“沈长礼接我过来的,我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了,人很多很杂,房间里光线不太好人我也不太认识,有个女的一直在我旁边喝酒,叫……梦溪,你们可以问问她。”

    警察示意一旁的实习警察画一下重点,点了点头说:“我们会传唤的。”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是。”

    “有人说你在十点左右的时候出去了很久,时间大概有四十几分钟,这段时间你去做了什么?”顾白问。

    邵逸风挑了挑眉,没有犹豫:“见人。”

    “谁?”

    “一个故人,我母亲的朋友。”

    “见亲友需要到这种场所吗?”警察皱眉,显然是不信邵逸风的说辞。

    “朝夕会馆一直都是我们这些人会面商谈,举行重要聚会的地方,会馆的准入门槛高,我们这类人群需要绝对的私密。”

    通过耳机,顾白听到了邵逸风的话,他的眉头加深,似乎在斟酌他说的话,此时蓝牙耳机里响起了声音:“顾队,朝夕会馆顶层的监控只有二月七号之前的,二月七号当天的记录被删除了。”

    顾白听完就将手放在了右耳上,“问他跟另外一个男人的关系。”

    里头的警察接到信息便问:“跟你一起的那个男人,你们俩是什么关系,他又会什么会出现在这场聚会里。”

    “朋友关系,先前说了我没有国内驾照,我让他来接我,结果他也喝醉了,就让朋友在顶层开了房。”

    一般人被审讯,即便是跟案情毫无瓜葛的人,也会因为突入起来的审讯而倍感紧张,但邵逸风不一样,他镇定自若,泰然处之,警方在邵逸风身上问不出除他自身以外个这个案子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他是这场聚会的主角,却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与所有的罪恶毫无相关。

    接下去的一连串的审问警方并未消除怀疑,却无从质疑,在丧失监控录像的情况下,他给的所有理由实在完美,并且与这场聚会所有人所叙述的点相吻合,没有任何一丝说谎的疑点。

    在另外几人的叙述中,眼前这个男人身份尊贵,气度不凡,海归高学历,与人交往保持着熟稔与疏离的合适距离,是个猜不透也看不透的人。

    “……”

    顾白拿下了耳机,揉了揉发紧的眉心,审讯室里的人也很快就出来了。

    “顾队,您看……”

    顾白挥了挥手,“下去把刚才的问话整理一下。”

    警方的传唤时间不得超过十二小时,虽然剩下的时间还有很多,但已经无从询问,邵逸风所有的说辞都无懈可击。

    结合其他的人证词来看,邵逸风确实跟这件事毫无瓜葛,但邵逸风就像是台风眼,所有的疾风骤雨与汹涌暗流都是围绕着这一片风平浪静的方寸之地。

    “另外一个人怎么样?”顾白问道。

    坐在审讯室单向玻璃前的另外一个小警察立刻接话:“情况不好,那人不配合,一句话也不说。”

    ……

    另外一间空荡冰冷的审讯室里,挂在墙上的黑白时钟沉默地走过凌晨两点的时刻,审讯室里的空调坏了,周遭空气都凝结到了冰点,一呼一吸间都仿佛带有粗粝的冰渣。

    ‘砰——’坐在铁桌前的审问警察忍无可忍地砸了一下桌子,“这位先生,请您配合调查!”

    重拳像是砸进了柔软的棉花里,把所有的声响都包裹了起来,虞竹笑低垂的眼眸甚至连睫毛都没有眨一下,他依旧是低头缄口不言,不为所动。

    “先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您的这种畏罪和侥幸心理是无法逃避受到惩罚的现实的,我们知道您跟这件事的关系并不大,只需要您讲一下您看见的,要是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帮您。”小女警恳切地说着,跟一旁的警察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虞竹笑好像有了点反应,他抬起头,看着坐在桌前的两个警察,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他们的身上,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

    审讯室里单调的白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漆黑的瞳孔里溢满了悲戚,连光都照不进去,他问,“你们……会帮我吗?”

    两个警察一愣,对于虞竹笑莫名其妙的反应有些接不住,但毕竟这是他们跟他僵持了一个多小时后他主动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其中一人连忙回道:“当然,我们是人民公仆,只要排除了你的嫌疑,你有什么难处我们警方都会帮你的。”

    小女警说的真诚极了,真诚得虞竹笑忍不住发笑,他听完噗嗤笑了一声,随后又立刻敛去了笑容,他把身体往后靠,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将脸隐在了昏暗面,瞳孔愈发深幽,却不再开口。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警局了。

    第一次进是去因为母亲和弟弟的车祸,第二次是父亲的案子,第三次是因为逃跑,他慌不择路又无处可逃,无奈之下选择了拨打110,他被带到警局里,面对他的恳切求助,每一次,那些警察都会像这样满怀热忱地告诉他:我们会帮你。

    逃跑那天他在警局的休息室里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开门,他看见了邵呈。

    没人能帮他,警察也没用。

    ……

    邵逸风不知道问话的警官出去多久了,会议室里黑白冷漠的氛围把时间拉长至无法估量的跨度,像是一种漫长而持久的心理折磨,邵逸风能感觉到,却并不排斥,甚至甘之如饴。

    邵呈在邵逸风的成长过程中并未扮演过一个慈父,他冰冷、强大,他用过最多的一层身份不是父亲,而是惩戒者,但凡年幼的邵逸风犯下一丁点的错误就会被关禁闭,那是一个黑暗而封闭的狭小空间。

    起初会觉得害怕,可当被关的多了他就会学着去接受,直到黑暗再也不能让他感到窒息,后邵呈再也没有关过他,不知道是因为他长大了,还是因为知道了他再也不害怕了。

    其实关禁闭是邵呈在控制方面最微乎其微的手段,在见识过邵呈其他手段后,年幼的他甚至庆幸,自己幸好是卲呈的儿子,哪怕这种亲缘关系再单薄,邵呈都未对邵逸风下过什么狠手。

    邵逸风将身体往后靠,那并不是想象中的柔软舒适的真皮靠坐,坚硬的金属突兀地刺在脊椎上,时刻让人不舒坦。

    邵逸风将目光放在了唯一一面没有隔音板的墙面上,墙面漆黑空洞,但邵逸风知道那是一扇单向玻璃,玻璃外一定站着人,此刻正在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