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
这几天蒋山都没有去上班，听话地躺在床上养病，程枫也请了假留在家照顾他，绝口不提那日的事情。 一天早上蒋山感觉脸上毛绒绒的，睁开眼，就看到雪白的毛发和尾巴，珊珊竟然把他给一屁股坐醒了。 他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往珊珊屁股上拍了拍，珊珊转过头用蓝色的眼睛看了看他，不满地打了个喷嚏，跳下了床。 蒋山也觉得身体好了大半，就跟着猫一起下了床，闻到屋子里传来一股香气，循着香气走到了厨房，只见程枫正系着粉色hello Kitty的围裙忙活，砂锅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好像在熬青菜鸡丝粥，这道菜是徐晓枫的拿手菜，也不知程枫是怎么学会的。 厨房有水，蒋山怕珊珊在里面乱踩就把它抱进了怀里，大概因为曾经坐到他脸上的缘故，珊珊也不再像第一次那么抗拒，乖乖窝在他的怀里啃他的睡衣。 “小枫啊，你今天早上几点醒的？” 蒋山有点嫌弃地想把睡衣拽出来，结果失败了，看了一眼表，才七点过一点儿，程枫还要去早市买食材，恐怕五六点就要醒了， “你不用那么辛苦的，我身体已经好差不多了。” 程枫转过头笑吟吟地望着蒋山，突然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没关系蒋叔，我喜欢照顾你。” 说完也不顾蒋山的反应，又开始忙活起来。 蒋山呆愣愣地捂着额头，心情有些复杂。一直以来他都把程枫看成一个小孩子，毕竟程枫刚出生还是他第一个抱的，现在却突然变成了一个对自己有意的男人，这让他实在没什么真实感。 因为不错的外貌和经济条件，他的身边并不乏追求者，有男有女，真心的假意的都有，全被他果断又无情的拒绝了，他这个人对这种事情没法委婉或暧昧，只觉得麻烦。可小枫就不一样了，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说是自己最重要的家人也不为过，他不想让小枫伤心难过，但又实在无法接受他的感情，这份感情在蒋山眼里实在太古怪了。 早餐做好了，带着热腾腾的蒸汽被端上桌，不油腻但又很丰盛。虽说程枫从前就很擅长家务，但也不会殷勤到这个地步，蒋山望着张罗着碗筷像贤惠小媳妇儿一样的程枫，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小枫啊，你别这样，那天晚上你和我说的话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 程枫摆碟子的动作僵住了，脸色也沉了下来. “更好？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还不够好吗？” 蒋山叹了口气， “我比你大了十六岁，就算是男女之间都会被人笑话老牛吃嫩草，更何况我还并不算是女人。我们不仅思想上会有代沟，身体素质上也差距很大。你才二十岁，长得好看，学习又好，肯定很受女孩子欢迎，你完全可以找一个般配的女孩子，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而不是捂着我这颗开不了花的石头，耽误你的人生。” “蒋叔果然是个成熟的大人，说得这番话好像市场调研报告，已经有了完善的利弊分析。” 程枫冷笑了一下， “可喜欢就是喜欢，那些女孩子和我再般配，我心里只有蒋叔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傻小子，你才多大，见了多少女孩子，怎么就能说出这种话？二十多岁正是变数最多的时候，指不定哪一天你看到更好的，就把蒋叔从心里踢出去了呢。” 蒋山笑着摇摇头， “你未来人生还长着呢，把眼光放长远点，别在我这棵歪脖树上吊死，歌里怎么唱的来的，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你只是从小跟着我长大，混淆了亲情和爱情，等真正在一起了你会发现我其实很无趣的。” “那蒋叔你呢？你为什么在我爸爸这棵歪脖树上吊死？一个连亲生儿子都抛弃的男人，就这么好吗？你忘了他当时怎么把我丢给你的了？” 蒋山一阵语塞，他当然记得那一天，因为程子和的那句话，他一直在等着程子和回来。 葬礼过后，蒋山就一直忙着和孟诚进行大学生创业，偶尔不放心也会去看看程子和。妻子过世后程子和就经常把程枫寄养在丈母娘家，但是丈母娘也因为那次打击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很快就住进了医院。 那天蒋山推开门就闻到屋里有很大的糊味，家里乱糟糟的，程枫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抽噎一边吃着吐司，见到蒋山走进来忙从沙发上蹦下来，一把抱住蒋山的大腿，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 “蒋叔！蒋叔！我好饿，我想吃肉，我想吃好吃的！” 蒋山不会哄小孩，勉强拍了拍他的头， “你爸爸呢？” “爸爸在屋里写论文，昨天晚上他就说给我做好吃的，结果把菜做糊了，就又买了便利店的吐司给我吃，我好想姥姥，好想吃姥姥做得菜！” “好，乖，一会儿就给你做。” 蒋山说完推门走进了程子和的书房，门一开就有股刺鼻的烟味。 程子和坐在屋里，头发凌乱，套着件皱皱巴巴的睡衣，嘴上叼着跟烟，烟灰缸里挤满了烟头，旁边摞了厚厚的书籍，他就这样坐在山一样的书籍里写着论文，手上布满了墨水。 听到门开的声音他转过头，看着蒋山疲惫地笑起来，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小山，你来了啊。” “你、现在怎么样？” “看着就不怎么样吧！” 程子和苦笑一声，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水， “学校要评职称了，可我还写不出几篇像样的论文，丈母娘住院了要去照顾，程程还吵着要吃饭...我对家务一窍不通，一直以来工资卡都是晓枫管着的，现在真是一塌糊涂，我都快疯了。” 蒋山沉默了一会儿， “我和孟诚在一起租房，可以帮你照顾程程，你别着急，一切都会变好的。” “变好吗？” 程子和笑了笑， “你把程程带回去住几天吧，还有我桌上的存折和工资卡你也拿走吧，你经济也不富裕，不能白花你的钱。” 蒋山心里溢出一丝隐秘的喜悦，他管理着程子和的钱，养着他的儿子，或许有一天，他真的能... 他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将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牵着程枫的手要走，刚打开门突然看到程子和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一把握住蒋山的手， “小山啊，我过几天可能要去外省学术交流，程程先在你那里住几天，我很快就回来，你等我！” 蒋山的耳根红了起来，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好，我等你。” 程子和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你。” 他摇了摇头，恍恍惚惚牵着程枫走出了房间，感觉自己好像在云端行走，轻飘飘甜蜜蜜的。 可很快他意识到那并不是一句承诺。 程子和再也没回来。 程子和就像一朵漂亮名贵的花朵，在关心与爱护的温室下长大，所以他能芳香四溢，在蒋山最迷茫无助的时候带给他善意与温暖。 可当温室突然消失后，他也很快就枯萎了。 “他并不完美，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完美的，可能我也并不是真的爱他，只是爱着喜欢他时的那种心情。” 蒋山望向程枫， “就算我父母并不喜欢我，但邻居家的哥哥却能永远关心我保护我；就算我无亲无故，但有你的爸爸握着我的手让我等他回来，就算你爸爸说的是假话，这对我来说也足够了。小枫，我可能不会真正爱上谁。”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膛，笑了起来， “有时我怀疑这里装了块石头，又冷又硬，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