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

    “帝国4月12日新闻，乔陌岚大使访问结束，即日将启程回归联盟……”

    正在低头拼模型的宋则蓦然抬首，手下一不留神便捏碎了模型配件。

    岚岚要走了，他还会回来吗？他愿意回到大哥身边吗？

    宋则没想到乔陌岚离去的日子那么快就来临，他甚至还没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彻底清醒。自前两日把岚岚送回大哥身旁后，他就好像一直在梦游，不知道每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大脑空白，日常事务都无法处理。

    他真的变成了一个废物，没有人要的废物。

    宋则丢开手中的垃圾，拨通了兄长的通讯。

    他实在忍不住了，如果岚岚再也不会回帝星，他的放手真的有意义吗？可他也不能再重蹈覆辙。

    “阿则？”兄长低沉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唤回了宋则的走神。

    他无力再去伪装风度，直接问道：“哥，你跟嫂子怎么样了？”

    通讯器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宋则的心也随之提起，他终于听到他大哥的回答。

    “我放乔陌岚走了。”

    “哥！”宋则低吼道，语气中是早有预料又不愿面对的不甘，“为什么？！我把他还给你是为了让你把他送走的吗！”

    “你知不知道嫂子这一走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你为什么不留下他！”

    “我留得住吗！”空气中响起男人的怒吼声，他向来心思深沉不动如山的大哥似乎比他更崩溃。

    “宋则，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熟一点？！重活一次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乔陌岚要留下还是离开，并不取决于我跟你怎么做。”

    “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他从来都不会由着我让给你，或是你还给我。乔陌岚是一个人，不是你那些玩具，也不是我那些宠物。”

    “我明白。”宋则哑着嗓子道，收声优良的通讯器将他强忍的哽咽传至宋钊耳里。

    “可是哥，我还能怎么做？我只要想一想岚岚会被我们之外的人抱，我就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杀了！”

    “我做不到看着岚岚属于别人，除了你，他本来就是我的嫂子。”

    他本来就该跟你在一起，是我横插一道，是我破坏了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阿则，当初是我对不住乔陌岚，有没有你，这事都已经成为定局。”

    “死过一次的人不只是你，这些年他独自在外不知经历了什么才在联盟站稳脚跟，我们已经毁过他一次，如今若强留他在帝国，是要再毁他一次吗？”

    “让乔陌岚做他想做的事吧。”

    “明日我会亲自送他走。”

    言下之意便是提醒弟弟别再像当年一样发疯，别想要在他眼皮底下绑走乔陌岚。

    宋钊挂断了通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管家机器人检测到他的情绪波动，尽职的给主人倒了杯热红茶，宋钊没动，唤来了海鲨。

    “明日你不用跟我去，到Rose看着，叮嘱鹰屠他们顾好Rose，我担心阿则。”

    海鲨一愣，随即接受了命令，可他不免疑惑，“您曾说过二少这次应该不会再胡来……”

    “阿则被我惯坏了，十年对他来说只是弹指一梦，放乔陌岚回到我身边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但现在这情况，我也不好说阿则能不能想通。”

    海鲨躬身应道：“我明白了。”

    宋则放下通讯器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时纱帘缓缓滑开，露出窗外帝星景色。宋则看向使馆的位置，心中无数念头翻涌，不乏多年前曾出现过并且他也实践了的某些想法。

    但是……宋则握紧了拳头，忍住体内恶魔般怂恿他的欲念。

    他决定过不再毫无顾忌的纠缠乔陌岚，学不会放手就砍掉自己的双手，可那都是他一厢情愿的认为大哥总有办法留住岚岚。

    求而不得的渴念是燎原的野火，自始至终宋则都无法将之熄灭，他的勉力放弃全是建立在兄嫂复合的前提上。

    宋则眸中滑过一缕暗色，返身走到桌边按下通讯，片刻后鹰屠走进来，“老板。”

    “帮我准备一架轻型舰艇，我可能要离开帝星一段时间。”

    鹰屠头疼，这老板一撂挑子就是十年，全靠将军撑着，好不容易回来了也没心思管事。但他了解宋则的性子，对方疯起来什么都不会在乎，别说区区一个Rose了，何况现在Rose的日常运营的确不需要宋则时刻盯着。

    “好的。”

    宋则打算偷偷跟着乔陌岚去联盟，既然不能强留对方在帝星，他只得做一个藏头藏尾的跟踪狂。

    如果注定了他放不开手，那他会努力克制。

    ＊

    翌日，乔陌岚带零登上了回程的联盟官方舰艇。

    这舰艇的防御侦察及战力都一般，乔陌岚来时没乘坐官方派遣的舰艇，用的是极夜里的微型战舰，自然不太在意。但回程有帝国的士兵护送他们到天使星，他也不好明目张胆使用极夜的战舰。

    “主人，联盟派出的重舰会在我们抵达天使星前先到达。”零关闭光屏对乔陌岚说道。

    乔陌岚轻轻颔首表示知道了，零又说：“出发前费尔向我要了宋钊与宋则的战力资料。”

    “不用管他。”乔陌岚轻声回道。

    他站在舷窗前，看着帝星从视线中远去，他在这个繁华的帝都出生长大，曾拥有普通民众终生无法企及的一切，他以为帝星会是他人生的全部。

    最后这里却一度成为了他的噩梦。

    十年前他仓惶逃离，或许当下的心情也算不得十分平静。

    设想无数次的报复没有展开，他竟也没感到多遗憾，这并不像睚眦必报的他，乔陌岚说不清自己是何想法。

    他只是突然觉得很无趣。那就这样吧。

    他相信自己总有一日能彻底释然，他希望自己一定会放下。

    乔陌岚不知联盟舰艇身后缀着两条尾巴。

    宋钊没带任何人，心腹全留在了帝星，以此迷惑虫族的探查。

    宋则仅仅带了鹰杀，虽然他经过虫巢的改造后比当初战力更强，但他沉睡这些年下来对星海中的情况不再了解，苏醒后满心都扑在乔陌岚身上，这次在路上得让手下给他补补课。

    海鲨一到Rose就发现宋则不在，当即禀报给了宋钊。

    宋钊听后就猜到了弟弟的想法大概与他一样，说不定此时便离他不远，但轻型战舰的侦察范围有限，对方战舰若是处于隐形状态，还真不一定会被他抓出来。

    宋钊拨了宋则的通讯，这兔崽子倒是接得很快，也没有瞒他的意思。

    “哥，我也要去联盟。”

    “你打算做什么？”宋钊问这不听管教的弟弟。

    “我没想做什么！我只是……希望偶尔能见到他。”

    宋钊轻叹：“阿则，放过乔陌岚，也放过你自己吧。”

    “大哥，那你呢？你放过自己了吗？触发烙印的条件是什么？”

    这话一出口两架战舰中都只剩下沉默。

    他们都以为自己能够放手，他们也都做不到。

    星海中并非只有乔陌岚一位美人，要性格与他相似的也不是没有，真找不到还能像宋则多年前那般刻意培养一群替身，声名、权势、金钱、地位，他们拥有的东西能让他们尽情挑选玩物，假若只是为色所迷远不至于让兄弟俩对乔陌岚如此执着。

    宋钊在独自等待的岁月中曾不止一次的想过，他对乔陌岚这样放不开手，究竟是真的因为所谓的爱还是因为得到过又失去的不甘心？

    最后他总会想起隔着曜日花瓣的那一个吻。

    ＊

    去往天使星的必经航线上有着数不清的小型星球，在帝国的强权统治下这些星球多数贫瘠，存活的人类不多。

    此时一颗荒星上停着几艘战舰，舱门打开，一个个节肢动物扛着一种不知名的炮弹走出来，它们行动迅速且整齐，将之分布埋进沙土里。

    这些炮弹炸开都是可燃、带着腐蚀性的黏液。

    高级虫族身形巨大可怖，通身都被坚硬如战舰外壳般的虫壳包裹着，它们布好炸弹后聚到了一处。虫族交流的频率响起，其中一只如流水般变形，片刻后出现的赫然是一个极其貌美的人类。

    墨色的发，毫无感情犹如琥珀的金眸，精致又明艳的五官，是星海中那位见之则难忘的外交官。

    几个虫族点点头，刀型前肢在沙地上兴奋地挥舞，刮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沙沙声。

    它们在讨论把乔陌岚捉回去的计划。

    在天使星获取的情报令它们把视线放在了这位外交官身上，乔陌岚身份特殊，曾经是帝国最喜爱的外交官，如今又在联盟任职，对两个政权的意义都不同，如若可以把乔陌岚捉回去繁殖虫族，它们既报复了可恨的宋钊，又能震慑帝国和联盟。

    变成乔陌岚模样的虫族恢复虫形，它们散开钻回了战舰缓缓升空，消失于星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