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言情小说 - 凤池引在线阅读 - 溯因

溯因

    四

    那日地脉灵力异动之后,凤烬便格外关注些这边的动静。若木在荒内算是珍稀品种,移栽到帝丘,也算是一种机缘。她一得空,便会去给那株若木浇些水。那若木倒也是争气,几年便长得颇为壮观,有望成为帝丘之东最高的一株树。

    凤烬日日见其成长,也颇为欣慰。如同老母亲一般,得了空便要来探望一番。

    凤烬当时并未考虑过再收个使嘴的,流妁在已经够处理许多事了。若再收一个不讨喜的,岂不是让自己心烦?若太过讨喜,流妁可又会呷醋?等到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再砍了来做个木桩啊木椅子什么的,岂不是美哉?

    话虽如此,凤烬本就惜才,自然是舍不得让它就这么折了。若能助其修炼成神,也是一桩子美事。

    那之后,大抵过了有万余年。凤烬在这万余年间

    这日凤烬正坐院里独酌。流妁几日前新酿出的桃花醉刚醒好,她便等不及地挪了一坛出来。不得不说流妁若不在她手下当差,随意寻个处所,当个酒娘也完全能养活自己。桃花醉甜而不腻,清冽适口,凤烬自第一次品到这酒就有些上瘾,日日都要抱着坛子喝上几口。

    酒过三巡,凤烬看着已经见底的琉璃坛子,满足地叹气,舒服地歪在长椅上小憩。大约一炷香时间之后,她感受到了地脉剧烈的灵力涌动,猝然惊醒,开灵识探查之后,立马御风赶往那株若木所在的地点。

    一落地,凤烬便看见一个赤裸少年跪伏在原本应是若木的地方。那少年清瘦的脊背上仍然有残余树皮印记,周围有隐约火焰纹路。黛绿长发披垂遮住面容,看不清他的表情。这少年似是被人催灵而生,体内灵力交织混杂无法互相消弭,如今外来灵力正在抢占他的心智,所幸正好被她撞见。

    凤烬几步上前,抬手运力,以她本源之力引导少年体内作乱的灵力回归正轨。

    凤烬灵力相较少年体内的两三股而言可道是天悬地隔,是以并不耗费什么力气便助少年炼化了体内两股异常灵力。

    少年只觉通体舒畅温热,迷乱的神智逐渐清明,却因抵御不住强大的灵力输注而昏了过去。

    待到少年醒转之后,看见一个身着红色古袍的女人在一旁闲适躺着。面容看起来很年轻,灵力威压却十足,应该是上神级别的人物。

    见他醒来,女人转头,将身上外袍盖在他白嫩的身体上:“衣服穿上,这山间虽没什么人,但是要我牵着一个光屁股回去,也是颇丢人的一件事。”

    少年似乎才发现自己是光着身子,雪白脸蛋霎时间通红,立马攥过袍子将自己盖得严实:“多谢上神。敢问您尊姓大名?”

    “你不用知道,放心跟着我便罢。”

    彼时木莘还是一个纯情少年,深知自己无法与凤烬抗衡,遂乖乖地同她回了拂云台。凤烬差流妁为木莘备了一套衣服,着他换上,又梳洗休整一番,一个清俊少年郎便就此诞生。

    流妁开始教他各种事,他二人便逐渐成为凤烬身边的二把手。流妁主内,木莘主外,将帝丘打理得井井有条。

    苍歌曾经打趣她这数万年间干过最多的事除了喝酒外,就是捡孩子,且捡回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出息。这话倒是事实,除了流妁同木莘,她还捡了一个孩子,那便是如今当家做主的鬼族帝主——祭泽君。

    每每谈话说到这些,祭泽都会臭着脸让她闭嘴。凤烬却不管,只当祭泽害羞,越说越来劲,苍歌在一旁只捂嘴笑。不知为何,祭泽对于是被她捡回来的这件事十分抵触。凤烬想过可能是觉得有损他帝主威严,所以并不在有别人的场面上说道这些事,但是同他私下相处,仍然照旧。

    不知为何,凤烬就爱看祭泽恼怒的样子。

    这天在祭泽寝宫木槿宫里,她又说了些什么话惹恼了他,祭泽伸手捏个诀子就将她弹出了木槿宫。

    她轻快起身,拍拍尘土,正打算离开,转头便遇上了前来送砚台的云昧。云昧见她这般情形,便知道又是她说了什么怪话惹了祭泽不快。

    云昧起初来木槿宫做近侍,不过几日便撞见她被祭泽轰出宫的模样。彼时的凤烬还端着一丝帝君架子,云昧也只见识过她在外人面前的铁血手腕,哪见过这般架势。凤烬起身拍拍灰土,看见当时年轻的云昧,思考了一瞬到底要不要做掉这个目睹过她出丑场面的小侍从。

    此时木槿宫内传来一句话,是仍然在生气的祭泽:“不可。”

    云昧本来已经感受到她强大的灵力威压,四肢僵直冷汗直冒,只当是命中有这么一劫。闻及这一声不可,如闻仙乐。随着浓重的威压消失不见,他如蒙大赦,就地跪了下来。

    从此之后云昧铁了心要跟着祭泽,处处尽心尽力,最后得了重用,成了祭泽的使君。后来和凤烬稍微熟稔些,深知了她脾性,便日日在祭泽面前说凤烬坏话。

    来送砚台的云昧看着凤烬一次比一次更熟练的拍灰动作,笑着走来:“您如何又惹得君上生气了?”

    他这话三分询问,带了七分的嘲笑与调侃。凤烬听得真切,直翻白眼:“你家君上承受能力太差了,我来帮他锻炼锻炼,省得他日日呆在木槿宫生闷气,气坏了身子。”

    “东帝事务繁忙却还不忘来助君上疏通情绪,委实太不容易了。”云昧装模做样,作了一揖:“又少不得让木莘使君心疼。”

    这小东西说话老带刺,凤烬本想同他唇枪舌战一番,奈何屋内又传出祭泽召唤:“云昧,你进来为我研墨。”

    每次云昧触了她的霉头,祭泽总会出来解围。凤烬已经习惯了,只是看着云昧得意洋洋模样还是有些气不过。她在正要进木槿宫门的云昧屁股上来了一脚,便翻身御风离去。

    云昧一扑棱,差点大喇喇地摔在祭泽面前。手上那一方宝贝龙湖砚台飞出去,多得祭泽运转灵力才得以托住。

    凤烬只当是出了一口恶气,回去同流妁与木莘二人讲起,言语里颇为骄傲:“云昧这死小子,在祭泽面前太能端了,我直接将他踹进了木槿宫。”

    流妁同木莘听她这番语调,对望一眼,然后失望地摇摇头。

    “您真的可以同帝主发一次火的,真的。”流妁一阵激动:“帝主同每个人都是不冷不热的模样,偏偏次次对您发火,他是不是觉得咱们帝丘的好欺负啊?他要是再欺负您,奴就攻上乾坤源,拆了他的木槿宫去。”

    “阿妁,你去准备些吃食来,我有些饿了。”凤烬并不插言,流妁有这份心属实很好,但是木槿宫可不是她想拆就拆的了的,说句不太夸张的话,祭泽若想要她一条命,都无需费旁的力气,祭出涅华剑在她身上敲一下,不啻神身,流妁的三魂六魄都会被震得稀碎。

    涅华被称为鬼族帝器不是没有原因的,而祭泽作为涅华之主,一界之尊,也绝不是浪得虚名的。

    凤烬开始反思她是不是对流妁同木莘二人太过纵容,这种话都敢大大咧咧说给她听。若是被旁的人听去报告给祭泽,这俩人指不定要在祭泽的哪条阴沟里翻个船。

    但是祭泽断然不会伤害他们俩的性命。凤烬一直如此坚信,所以坚持不懈地去烦祭泽,就算被祭泽捏同样的诀弹出宫来也乐此不疲。

    这也算是她无聊且漫长的神生中一些小小乐趣吧。

    太古神明大多孤寂。除了仙族上神皆有妻妾室之外,其余族群大多万年单身,她凤烬自然不例外。身边一直晃悠的异性,除了日日照顾她的木莘,便只有祭泽了。祭泽虽是已有家室之人,但她同祭泽的渊源,却要比祭泽的那位妃子来得更深。

    祭泽同她的渊源,却又不只是一个深字能形容的。

    她是太古化形于帝丘的一只凤凰。那日帝丘绵延十里的无名业火将本来林木苍郁的帝丘烧了个干净。三年之后,在灰烬尽散的帝丘之巅,凤烬出现了。

    她开灵识之后,以女体之身游荡在帝丘。当时她灵力不济,幻化出的衣衫如薄纱,只能勉强裹住她的身体不至于太暴露。只是这些时间都太久远,以至于她自己都不记得那些在帝丘游荡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着时间流逝,帝丘恢复了往日生机,她也渐渐习得修行之法,灵力逐渐强盛。不久之后八十一道天雷劫来临,她渡了劫升了神,修了神力。

    这是修习成神的必经之路,对修道之人而言,要么则无天分,终不得成神;要么则花费几万余年甚至十万余年,方得成神。

    而晋神,于她而言,仿佛只是须臾之间。

    凤烬的神息凤凰真元是由业火包裹的金羽。神息给予了她强大的神力,她很快在帝丘周围名声鹊起,但她的志向并不高,据帝丘占山为王,当个悠闲的小神,偶尔欺负欺负外来的小精怪,后来收了流妁作侍从,日子也算是一天一天的过。

    直到有一日,她途经大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