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耽美小说 - 剪刀在线阅读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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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初中时候的事情。

    我右前方有人下课时借了他的剪刀,由于快上课了,那人只能剪刀传回他的座位,而不是站起来给他送过去。我接过剪刀,随手递了过去,剪刀的尖头对准他,我当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可能也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他接过剪刀的时候我已经开始用另一只手准备下节课要用的东西,直到我感到伸过去的那只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江泊握着我的四根手指,我转过头去看他,看到他在笑。

    我马上把头转了回去,盯着黑板;手也拿回面前,装作无事发生。

    而现在,很明显地,我已经知道将锐器递给别人时应当将尖头朝着自己;但那个会温柔地包住我递过去的剪刀的尖端和我的手指的人,已经确实地离我而去了。

    今天从早晨就开始下雨。因为出不了门,我决定把家里简单收拾一下,翻到了以前的一个日记本。

    应该那一本之后我就没再记过日记了,大概是因为我某天放学回家撞见了家长在看我的日记,而里面有些我觉得谁也不能知道的东西,我就决定再也不把我的心事写出来;不过记下来这个行为虽然确实有些现实意义,但总觉得有点矫情,所以应该之后不再记也有这样的原因。

    总体来说,我的人生似乎没什么意义。我翻着以前的日记,里面多半是现在看来很平凡的小事,有的格式和引用的梗甚至现在看起来相当羞耻——但毕竟是我的过去,无论是那些自豪的,忧伤的,羞耻的,甚至于现在想起之后颇愧疚的,都是构成“我”的一部分。

    我看着以前看起来相当奢侈的,学习上的烦恼,以及某个每天都会以各种各样的别称出现的人,本名江泊也出现过,但次数相当少,大概是因为我当时比较喜欢用外号称呼别人,也有可能是直呼他的名字让我有点不适。虽然没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发生,但总比现在的生活状态和态度要好,看得出每天都能找到起床的理由,对学习虽然没有什么好感,但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排斥,虽然可能更多地是沉迷于它带来的成就感,和可能有点过分的优越感。

    我没看完那本日记,但那本日记其实也并不能涵盖我当时所有的心路历程。有些事情可能当时的我也觉得与道德准则相悖,因此没有记下来,但我看着那个人的名字,我回忆起了我做过的那些事情。

    江泊曾经是我同桌。不算很高,应该也不算很瘦,但相当白,戴一副看上去有点滑稽的蓝色圆框眼镜。现在想来关系应该还算不错,算是竞争对手:有过几次肢体冲突,但并无大碍;互相骂过,虽然我骂不过他,不谦虚地说,应该是因为我不想骂脏话;互相抄过作业,虽然我对此事项意见颇大,他没什么顾忌,有时甚至主动把作业借给我,因此我会帮他找作业中的错处作为“补偿”。

    我们曾经比过做数学题的速度。在这之后不久由于我没办法接受上课不听讲而去做题,差距逐渐拉开了。成绩也有下滑,大概是因为学会了熬夜玩手机。可能正因如此,当时相当后悔在题做的比他多名次也在他前面的时候说过类似“来拿走我的第一名啊”这样的挑衅的话,后来我尽力去追过,即使组织看电影的时候也在向下赶数学题——结果那次做的题还因为书写不如之前被批评了。我们在下个学期分在了不同的班级,在这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系,尽管我又找到了新的竞争对象。

    这些似乎都是平凡的日常。

    我在周末的时候主动找他聊天,却在别人面前作出不待见他的表情(有时我确实不太喜欢他),这没什么作用,还是有人说我对他有点意思,虽然可能确实如此。面对小姑娘的调笑,我一开始相当慌张;后来一般也只是摆出疑惑的表情,予以否认,在心里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不合常理”。

    我确实曾梦见与江泊在床上纠缠,我倒在某张床上,看见他赤裸的上半身,他似乎还说了句什么,但我已经不记得了。这个场景只持续了一秒钟,就已经让我受到了程度相当大的冲击。

    那次我直接醒了过来。之后看到过“可能的春梦对象同样包括仇人”的理论,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我最近还梦见过他几次。有时他是我男朋友,有时就只是高中同学。我们高一的某个学期可能确实同班,之所以说是“可能”,大概是因为我也记不太清了。无论如何,我没有和他再说过话,还是因为之前的原因。

    我梦中的他看着拉着别人的我欲言又止,我想和他说话的时候,或者说,我在梦里意识到这只是个梦但我还是想对他说些什么的时候,我醒过来。其实我那时有点后悔没有等我们其中的某个人说些什么之后再醒。

    家里本来也不算很乱,因此即使我走着神,也不太影响进度。那个装着日记本的盒子里有一把三角尺,和当时他的一把长得一样,也有可能是他看到和我的一样之后送给我的那一把。我在和他分开之后再也没用过它,把它装进了这个算是装着回忆的盒子里。

    还有那本书。当时班级兴建图书角,每个人都必须捐一本书出来。尽管我自己是随便捐的,但还是很好奇他会捐什么,尽管可能他也是随便抽了一本自己也不愿看的书拿出来。那个用作图书角的书柜常年上着锁,只有需要拿着书摆拍的时候才会用到里面的东西,但在侧面贴着我们班同学的名字和各自所捐的书。

    如你所想,我买下了他名字后面跟着的那一本,勉强自己看完了——我对那方面确实不太感兴趣(虽然这是我在看那本书的时候发觉的),所以有点羡慕他能在那个方面找到自己的兴趣。之后我应该和他提过另一本类型相近但我看了很多遍的书,他也看过,我更产生了前面提过的那种感情。

    雨似乎已经停了一段时间,窗外的火烧云相当漂亮。

    出去走走应该也不错。

    我还在想江泊的事。说实话,我不太愿意想起他来,因为现在我关于他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我最后对他说过的话。他那次期末考试大概分数不高,相当恼火;但我可能是理解不了这种难过,或者根本就没想过与他共情,因此才会那样不停地追问他的分数。他大概会因为那件事讨厌我了。

    应该没有谁想被讨厌,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应该只有出去散散心,忘掉这件事,才能停止无谓的挣扎了吧。

    不过知道了那次考试的分数又能怎么样呢?就像我曾经借检查学生证的机会去看他的一寸照片一样,这只是满足了我自己的好奇心——或者说我“想更加了解他”的心情而已,于他而言非但没有好处,而且多半只能引起负面情感。

    虽然我干过的傻事不只有这一件,但因为这样的事情伤害别人确实相当愧疚,不知为什么,对他做出这样的事令我更加无法接受。也许因为当初我把他当作竞争对手看待,所以对他算是另眼相看;也可能是因为我确切地知道了这种伤害对我和其他的朋友造成的影响,而对当初没有道歉耿耿于怀,与我是否对他怀有爱慕之情毫无关系。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走到了高中附近。上高中之前我们就没怎么联系过了,如果当初和他聊天的手机还在,和他的短信界面应该还是我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成绩的这件事。

    但我依旧能从别人那里听说他的过去和近况。也因为是同一个高中,因而我偶尔也能见到他。在我认识的,他现在同学的嘴里,他已经变成了相当厉害的人,以我现在的状态不可能达到那种高度——不是最好,但比我更好,且到了可以和身边人夸耀自己认识这样的大佬的程度;而从其他认识我也认识他的人那里,我又得知他曾经也觉得我取得好成绩几乎毫不费力,相当羡慕,觉得我是很厉害的人。

    当时我颇有些负罪感,对我现在的自甘堕落;但这感觉几天之后就消失了。对他的态度倒没什么变化,和朋友一起走的时候有时会跟在他身后;因为特意绕行似乎相当刻意。而自己晚上回家的时候,即使打算要买东西,看到他在店里也会直接回家。

    江泊家就在高中附近。我在那周围打转,决定绕够一圈就回家去。这里离我家并不很近,开车就要十分钟。

    我实在走到四分之一圈的时候看到江泊的。非要说的话,那人除了罕见的白之外,似乎已经认不太出是他,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

    当初我的直觉在我考试时告诉我应该选的选项一个也没对。因此我并不打算上去打招呼,认错人感觉会相当尴尬。高中分班之后喊过曾经高一同学的名字,却只得到一句相当冷淡且敷衍的“你好”,也是我曾经经历过的——他也未必还认识我,我自然不必再上前去自讨没趣。

    我装作没看见,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我以前应该见过你。你初中是在*中的*班吗?”

    我环顾四周,没有其他人了,可能是怕还会下雨,所以都待在家里不愿出门。

    我转过头去,看到他在看我。

    这时我不说点什么似乎显得不太礼貌。“我是。有什么事吗?”

    话一说出口我就有点后悔。毕竟当初最后是我有错在先,现在态度却显得相当冷淡,仿佛要在对方心中坐实烂人名号。虽然我没想和他再有交集,但我同样不想被讨厌,即使我知道我做过的事情连当时的我都不想让将来的我看到。

    “没什么事。只是想和你打个招呼,因为我们已经五年没说过话了。”

    “我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应该还是我说的。”我听到我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相当想给自己一耳光。

    他似乎没有生气。

    我竭力从他表情的细节判断,但其实我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自己在心中祈祷。他至少没有表现得想让我发现他的不高兴那么明显。

    但我没想到他会笑。

    “你还在乎这件事情吗?”

    “嗯。如果是你这么对我,我可能会讨厌你吧……但我不想被讨厌?”虽然他看上去可能看法确实和我不同,但还是告诉他我的真实想法比较好。

    我已经想要逃跑了。五年过去了,我还是像以前那个搞砸关系小能手一模一样。

    他又笑了。

    为了避免尴尬,我没等他接话,找了点别的不咸不淡的话题,继续聊了下去——虽然还是很尴尬,但随着我了解他的近况,几年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我姑且还是个正常人,偷他的笔拿去自慰的事我是干不出来的;但那种照着他的文具样式去买文具的隐秘的雀跃,和大概是窥视……或者换个中性一点的词,了解他的生活的欣快感还是有的。

    我知道了他的大学和专业,果然是和传言中一样厉害的人。

    不过只要知道了他所在的城市甚至省份,通常来说,我就会先立一个考到那附近去的目标,再通过几天的玩物丧志放弃它。我的过去无数次地重复着类似的,追随某个偶像的目标,先立后破,不破不立,偶像失去了指引自己的能力就直接换下一个,然后以上过程循环往复。这直接导致了我的生活经我反复思考之后仍没什么意义,尽管我明知人生意义由我自己创造而来。他似乎是特殊的,因为在这个循环往复的过程中,江泊是唯一一个出现了两次的人。

    我似乎听到有雨滴落在积水里的声音。

    又要下雨了吗?

    我看向江泊。“好像要下雨了。”

    “那我们就各回各家?”他说。

    他望向黑沉的天空,就在这时,暴雨倾盆而下。

    我听见他骂了句操,然后看着我,“我家就在旁边,你要不来我家?”

    我和江泊跑到他家去。我们遇到对方的位置确实离他家不远,但中间有些莫名其妙的弯道和一些本应开着却紧锁着的门大大延长了跑回他家需要的时间。我在靠近马路的位置,街上时不时还有疾驰的车辆,正因如此,我觉得站在他家防盗门门口的时候,我全身已经湿透了。我看了看他,他差不多,但是比我好一点。

    江泊抹了把脸上的水。他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让我扶住门,自己先进去换完鞋,然后找了双拖鞋给我,之后示意我进来。

    “卫生保持的不错嘛。”

    “毕竟我爸我妈出差回来还要检查。”他领我进去,看看至少相对于我们两个的衣服而言干燥整洁的沙发套,又看看浑身是水的我。“你要不先去洗个澡?总不能让你一直杵在这儿。我先去给你找件衣服……穿我的行吗?”

    “啊,可以。”

    太突然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幻想过,现在的状况却是真实发生的。

    我接过他的衣服走进浴室。

    “你要姜汤吗?”

    “不了。”我关上门。

    我简单冲了一下,突然发现没有毛巾,于是喊他到门口,告诉他这个问题。

    “一个人住又不需要两条毛巾。”

    “我能用换洗的吗……我可以洗完再走。”

    我听到他的脚步声。“不成,在阳台上,还没干。我那条刚洗完,你凑合用吧。”他的声音又逐渐大了起来,应该是又走了回来。“你今天晚上还想走吗?”他用了一种听上去有点像威胁的语气,结果自己先笑出了声,“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住我家比较好。”

    他说的有点道理。

    “行,我睡沙发。”我套上他之前送过来的衣服,稍微有点紧,但没什么大碍。

    我抱着我的衣服出浴室门之后走到客厅,没看见他人,就开始找他。

    “你洗完了?”他从卧室里出来。

    “我应该把我原来穿的衣服放哪?”

    “我给你放吧。”他伸出手接过我的衣服,偏了偏头,应该是为了指示方向,”你去那边床上或者去沙发上待着都行。”

    我嗯了一声,突然觉得相当尴尬,大概是因为青少年时期现在看来就像当时的日记一样幼稚的爱情幻想以一种荒诞的方式实现了。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到他卧室里看看似乎也不是不行……多半是最后一次了,为什么做之前那种无谓的坚持呢?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会来判断我是不是正常人,就当为以后的梦提供一点素材吧……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做梦了。

    他的卧室略微有点乱,暖色调,有个摆满书的书架,相当有生活气息。这里能听见浴室里的水声,雨点敲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他从浴室里出来了。“还下雨吗?”

    “我今天晚上确实回不去了。”

    “我说吧,这就是天意。”他笑的频率有点太高了,我有点不太习惯这种近乎温柔的表现,特别是还没有道过歉的情况下——毕竟至少“表现出来的”错误就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

    “既然我们都在这屋里了,不如今天晚上就一起睡吧?就不去污染你家沙发了。”

    “没问题。”他冲我眨了眨眼,又走出卧室。我躺到床上去,拿起之前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一转眼就已经十点多了。我顺便看了一眼消息,发现并没有人找我。家长晚上都有事回不了家,这时应该正忙。我把耳机线拔掉,随手扔到枕头边上。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条数据线,白色的,看上去相当柔软。他发现我在看他,挥起手臂,装作要把那条数据线扔过来,但最后还是没有扔,而是走过来把它递给我。

    这让我想起他之前对待书本的方式。

    在他还不是我同桌的时候我借过一次他的书看,现在已经忘记是什么书了,也因为那时还没有开始记日记而无从考证。打过放学铃后,我就像对我的书一样,把书扣在桌子上。他当时还没走,在我身后看到我的动作,就往前走了两步,把那本书拿起来,把书封的折边展开,夹到我看的那一页。“这样不容易坏。”

    我那时觉得他未必像平时那样不正经,但这种感觉很快被他平时的不正经磨得一干二净。

    “你睡哪边?”

    “离床头柜近的那边。”

    已经很晚了,跑到他家也有些消耗体力,我们两个睡前也没啥特别的习惯,给手机充上电,我爬到床上去,他走到房间门口去关灯。

    灯光熄灭了,窗外反而亮了起来;虽然没有路灯,暗淡的天光在昏暗的屋内也显得明亮。

    我躺在他的床上,没什么睡意。在这种处境下,很难不回忆之前我做过的坏事。也许这种似乎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情境正适合道歉,但似乎有点缺乏诚意。

    我摸到之前落在床上的耳机线,用柔软的白线在自己的手腕上绕了几圈,把两只手束缚在一起。但我随后又开始为开场白而苦恼。他看上去还没睡着,贸然打扰却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别一直盯着我看啊,我之前也好好洗过脸了……应该没什么东西吧?”

    他先挑起了话头,是件好事。

    “嗯,我是有点想和你说点什么。”我把手挪到他面前,“我来负荆请罪。”

    “你这是……为了什么啊?”听起来他还挺迷惑。他看着我被胡乱绑起来的手,似乎还有点哭笑不得。“没必要,要不我给你剪了?”

    “嗐,就是为我之前在你考不好的时候总在你面前提这回事的事。之后你不是再也没理过我?”我侧过身去看着他,“还有啊,别剪,这是我最后一副能找着的耳机了。”

    “从我们见面到现在,你提起那件事之后,也根本没给过我说‘我已经不在意了’的机会啊,对吧?”他看上去在抱怨,“你之后说的那些,你最近的事我也很想知道,所以我就没再提之前的事。”

    我仔细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提起过这件事,但确实马上转移了话题,没给他插嘴的机会:我害怕这次偶遇就此终止。

    “而且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万一因为当初我没理你,你根本就不打算再理我了,我和你打招呼会不会让你觉得很反感?”

    “啧。”我好像确实没考虑过这一点,只考虑了我自己会怎么想;但当时的我只觉得江泊可能会讨厌我,不,不是可能,是几乎一定。比起明确的无视和厌恶,逃跑明显比较不会影响心情——但他当时和我一样面对这样的困境,他面对了自己的过失,如果他真的有过失的话。

    他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都没干过,啊,就比如说,你还记得我有次体育课不小心,嗯,把你蛋踹了的事吗?”

    “非要说的话,可能因为我往后躲了,也不算很疼,所以没啥印象了。”我躺在他旁边,更加感受不到什么困意。“这么一说,我还想起你以前把人绊下楼梯的事。”

    “还好我把你拽住了。”

    “毕竟是你的所作所为才会让我差点掉下去嘛。”我闭着眼睛,突然听到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突然感到双腿一沉。

    我睁开眼,看到他坐在我大腿上,两只手似乎要扒我裤子。

    “你干什么?”

    “我看看你发育正不正常,当初有没有被我弄坏……”

    这话听起来可不对劲,好像还在哪里听过。这时把手移到胸前似乎不太合适,于是我把双手举过头顶,有点粗暴地想赶紧脱离束缚。

    不管怎么说,这就像我多年之前做过的那个春梦一样——我盯着他白皙赤裸的胸膛,回忆起了那时的感觉:我喜欢他到当初他用“我们”“咱”这样的词来概括我们两个人的时候,都会有点心跳加速,想深呼吸的程度。

    虽然之前他的发言实在是容易让人产生有端联想。

    “不要了吧还是?”我尽力加快手上的动作,但那团线似乎缠得更紧了。我听见他叹了口气,左手撑住床,身体前倾,右手托起我正在奋力挣扎的手观察了一会,偶尔松开手让我自己举着,他拽一拽某些线头。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最后半跪着打开了我手上的结。我的耳机看上去也还算是一整条,没有变成几节。他把那东西随手一扔,大概是扔到床头柜上了吧,我胡乱想着。很难在这种面面相觑的情况下还去想别的事情。我之前也几乎没见过他不戴眼镜是副什么样子,现在和以前似乎也大不相同。他往前弓了弓身子,盯着我,我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听到他说:

    “与其绑住自己的手,还不如用你的手绑住我。”

    我的双手鬼使神差地爬上了他的背,虚虚环住了他。他的身体很温暖,在这个夏夜里也许热的有些过分,但谁也没想到去开空调或者风扇。窗外偶尔会传来风声,但并不能化解这份寂静带来的尴尬。我们接下来会做点什么吗,还是说他只是想给我看看他的夜光手表?

    想到这个陈年老梗,我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你要给我看夜光手表吗?”

    他也笑了。

    “窗外还有点光,可能看不清楚。”他起身,“我把被子拉上来挡一挡光。”

    江泊把那层薄薄的夏凉被拉上来,盖住了我们的上半身。

    我等着他的“夜光手表”。他伸出胳膊——上面没有戴表的痕迹——按住了我的手腕,他的脸靠近我的脸。我感觉到了他的呼吸,似乎有点急促。

    他也在紧张吗?

    我不知道。我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又舔了舔嘴唇,闭上眼睛。他靠过来的身躯此时似乎变得滚烫,我被困在他的被子和他的床单之间——一个充满他气息的牢笼。他的嘴唇贴上来的之后我甚至在心里松了口气,有种“终于还是发生了”的感觉。

    “你在发抖。”他没有继续深入,似乎在感受到我的颤抖之后就抬起了头,“睡吧。”这确实是一种复杂的感觉,毕竟算是“过去的梦”里的内容,然而这种感觉里并没有害怕,反而是期待更多一些。

    他把夏凉被掀到一边去,躺回了他原来的位置。

    “对不起。”他背朝着我,我听到他模糊的声音。

    “别只是嘴上说说。”某种莫名的勇气让我作出回应,“今晚也不算热,至少把被子分我一半?”

    “我去再找一条。”他起身,准备下床。

    我拉住了他的手。“没必要。”

    他没有动作,我借力把身体移动过去,抱住了他的腰。他似乎是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应,转过头来看我。

    我望向他的双眼,听到一声叹息。

    “继续下去的话就算你明天想告我也没法判我强奸。”

    “我说过了,没必要。”我松开手。

    他踢掉脚上的拖鞋,坐回床上,轻轻握住我的四根手指,拉起我的手,举到唇边。他的吻如预计一般落下来,沿着我的手臂一路向上。在短暂的目光相接之后我闭上眼睛,想要逃避他的眼神——那种仿佛我才是受到伤害的人的眼神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可能是因为自己背负的这一切惭愧和羞耻似乎都是无用功,当事人并没有把我看重的事情太当回事。

    明明一切都是由我的傲慢和懦弱引起的,没道理要以他的小心翼翼而结束。我开始回应他,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知其味,后来就完全忘记我是为什么回应他了。

    他松开已经晕晕乎乎的我,我眨着眼睛,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感觉脸颊变得滚烫,应该已经红了——希望在这么暗的地方不要被看到。但似乎事与愿违:我仍然闭着眼,感觉到他把我的脸托起来,大概是拇指的手指抹掉了我嘴角的涎液。

    听到他的笑声之后,我把眼睛闭得更紧。昨天晚上我应该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他在我旁边笑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无论是戏谑的还是开心的——可以说,整件事就像做梦一样。

    但这应该是真的……吧?

    “很高兴?”他的低语抚过我的耳廓。

    我笑得这么明显吗……

    我低下头,把脸埋进他的肩窝;他拍拍我的背,“不用这么害羞。再过一会儿也不迟。”

    “怎么,你要教我怎么转大人吗?”虽然我本意是想掩饰我情绪被点破之后的算是挫败感,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似乎让气氛变得有点更尴尬了。

    “是啊,比新游戏还刺激。”话音未落,他突然把我往后一推。他力气不小,虽然床不算硬,但我还是有点担心会被摔疼。结果还没落下一半,他原来拍我背的那只手就接住了我,让我平缓地在床上躺下之后,他还拿了个枕头放在我腰下面垫着。

    虽然事情发展相当顺理成章,但似乎有个重要的部分我被直接安排上了。他掀开我的上衣之后,我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可能有很多人问过的问题。

    “我都可以,和你就行。”他刚才还趴在我胸上,现在抬起头来看我,“你要是很介意,一会我就去处理一下,你来操我。”

    熟悉的负罪感再次袭上我的心头。之前的问题现在已经不再是问题了,“我也都行但感觉你比较有经验,还是你来?”

    “那就交给我吧,虽然我也没实践过。”尽管他这么说了,但不可否认,他理论联系实际的能力真的很强。

    “真好啊。”

    “怎么了?”我趴在卫生间的凳子上,看着他灵活地操作那些我只在影像作品里见过的道具。

    像是展示自己的臀部一样的动作让我感到有些羞耻——与之前相比程度更甚,种类却不同。我之前本来觉得我并不会因为性而感到羞耻,但现在看来确实是我对自己了解不够。

    “我还得谢谢这场雨。要是没它,我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抱你。啊,虽然现在还在做准备工作。”

    他的音量逐渐放轻。我觉得我这时可能应该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无论是出于缺乏经验还是因为心中涌出的各种各样的情感。

    “这样重复了好几次了,你应该也有点累了吧?要不要再洗个澡?”我点点头,活动了一下,站起身来,走路还是有点别扭。他先去洗了手,回来帮我拧开了淋浴喷头,在我走过来之前一直在调水温,我走过来,他跟我说水有点烫,让我自己再往右拧一拧,就出去洗手,然后打开了排气扇。

    我在水流声中听到他似乎在冲洗器械。外面的水流停止之后,他似乎又出去收拾床铺。我只是简单冲了个澡,水流滑过后庭的感觉现在还是相当奇怪——毕竟是一天之前我完全没有经历过的。洗完之后,我才发现睡衣可能还在床上,刚才脱在床上的时候倒是感觉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我探头出去,他抬头看见我,把什么东西放在床上,“你直接跑过来呆在被窝里吧,给我暖个床。”

    “去你的。”最后我还是没穿什么,跑出来钻进被子里。

    他走进浴室。我找到他之前扔在床上的东西,那大概就是润滑剂一类的东西。

    洗了洗手,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下身的感觉有些微妙。

    我之前擦了擦头发才从浴室走出来,他似乎是一洗完就往床这边走,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擦擦头发,别着凉了。”他坐下之后我看到水珠从他的发梢滴下来,想起身去给他拿条毛巾。

    “我等不及了。”他按住我的肩膀。

    “那也得把头发擦一下啊。”

    他见我还在坚持,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并非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而找借口逃避,而是确实关心他的身体健康。

    他站起来,到卫生间去拿了条毛巾扔给我。

    “你帮我擦。”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但又觉得这剧情走向就像老夫老妻一样。他走近,看到我的表情,“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往这边靠靠。”

    他凑过来,双手环抱住我的腰。“够得着了吧?”

    “太近了,不太方便。”我推推他,他稍微松了松手,靠后了一点。

    我伸手用毛巾裹住他的头,然后开始揉。我没什么给别人擦头发的经验,完全不知道他会不会不舒服,只能偶尔试着去观察他的表情。他抿着嘴,看不出难受与否,也不说话。

    我把毛巾拿开之后,看着他头发不滴水了,就准备把毛巾送回浴室。他接过毛巾,往不同的方向走了,“我去趟阳台。”

    我坐在那等他回来。

    他几乎是跑回来的,但到门口就停了下来。

    “你介意我开着灯吗?”

    “你刚才没想过这事吗?”

    “我是不太想关灯的,关灯不就看不见你什么表情了?但要是你不愿意,我就……”

    “你还是快点过来吧,我也想看看你是副什么表情。”

    他慢慢走过来,“准备好了吗?”

    “嗐,就等你过来了。”我勾住他的脖子,他把我轻轻压到床面上。

    已经不是第一次双唇相贴,感觉上来说,除了第一次时的悸动,似乎还有一点点安心萌生出来。我感觉得到他的手掌在我身上游走,掌心似乎有点汗水。

    他也在紧张吗?

    我们拉开了一点距离。

    “别走神。”我听见他说。

    “好,好,下次一定。”我按照他碰我的手法去摸他的身体。他大概比我以前目测的瘦些,但变得结实了很多。虽然肌肉线条并不明显,但从他的动作来看他并不缺乏力量。他的皮肤相当细腻,我甚至有点流连忘返了——直到我摸到那根一会就会进入我的身体的东西。

    它大得有点超乎我的想象,我甚至有点儿后悔。

    “你怕了?”

    我觉得我的微笑带着一去不复返的决心,有点像他默写单词全对而我错一个但明显地表现出来又不太好的那种牙疼的感觉。

    “已经答应了的事情,怎么能不做呢?”更何况润滑我自己都做得差不多了,就算不做也会有奇怪的感觉吧?

    “也是,反正你也准备好了吧?”

    我感觉有什么在那个地方磨蹭着,但现在还没有进入的意思,像是在给我适应的时间一样。就在我“松了口气”的一刹那,他把手指伸了一个指节进去。

    “嘶——”果然感觉还是很奇怪。“弄痛你了吗?”他听起来有点着急,马上要把手指抽出来。

    “要是你你也得吓一跳。”我没好气地回他,“没啥大事。”

    “有一点点伤可能都要去医院的,真的没关系吗?”

    “我觉得我挤的润滑够多了。”他还是把手指抽出来了,但我确实准备得很充分。他的手指带出了几根银丝,在他举到眼前的时候已经断掉了,还是能看出上面水光盈盈。

    “不错,没出血。准备的很好。”他这才放心地继续为我扩张。刚才手上的黏液已经变凉了,再度回到温热的后穴里带给我的感受相当奇妙。

    “我还有机会拿走你的第一名吗?”

    “嗯……你这不是早就超过我了吗?”我试图转移话题,他刚才似乎按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大概是传说中的敏感点之类的?

    “你现在提这种……嗯,太实际的事情我也不会停下来的。”他抬起头,“你应该也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停下了动作,只是看着我的眼睛,“我一开始,那种梦里全都是你,第一次就是。无论是主动回应我的,还是被动接受我的,也无论在哪里,都很可爱。说起来,你知道是哪种梦吧?”

    “我觉得我可能只是想补偿你……”我放轻了声音。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为什么会接受他的请求,可能只是想及时行乐,然后看看自己青春期的性幻想是什么样子的。

    但这时候说这话并不合适,我很确信这一点。

    “有什么不应该说,或者不想让我听到的吗?含糊的拒绝也是一种不尊重。”

    “也没什么……”

    “你看,你又开始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严肃。“我知道你对我未必有什么恋爱上的感觉,就算你真的这么说了我也可以接受……可以说出来吗?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尽管难为情,也觉得不合适,我还是简略地讲了讲我的想法。他没说话,我在这沉默中把头抬起来,看到他皱起的眉头。

    我刚要开口,他先说了话。

    “你知道吗?”

    “嗯?”

    “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其实也是一种傲慢。

    “因为这就仿佛在说‘只要我做出改变,一切都会变好’。”

    “唉,这确实是我控制不了的事情……感情这种事……”

    “你不想要的话我们随时都可以停下。但如果要继续的话,我不会让你有余力想到‘下一个’的。”

    “还不一定有呢。”

    “你浑身上下都是和我一样的气味了。”他没在意我刚才的话,埋首吸了口气。

    虽然算是看过的里常见的话,但我在听到别人对我说之后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也许是相当不好意思。

    “之后里面也会一样……至少现在,我还能看到你最不设防的样子。”

    我对他最后有没有看到这点保留意见,毕竟我对于其中某段完全没有印象——尤其是最后的部分。能回想起来的呻吟已经让我想像昨晚一样把脸埋进枕头里了,希望我昨天晚上没有在他的劝诱下把我的脸给他看。

    在一切结束之后,我梦见了初中时的那把剪刀和那只同时包裹住我的手和那把剪刀的,温柔的手。那种由于失去而造成的失落感依旧清晰,但这时似乎产生了一些新的想法。

    也有可能他正在我的身旁?

    我从昨晚雨夜漫步——可能还有跑步,以及别的什么——的疲倦中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一场相当逼真的梦,但即使是梦有的细节也足够真实了。我的睡姿就像身体被别人摆弄过一样,身体上昨晚的触感似乎还保留着,似乎还有点落枕。

    我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天花板,一条白皙的胳膊垫在我脖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