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未知已经年1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又持续了半个白天，垂芳殿彻底被烧了个干净，梁柱被烧断了，楚既明当时冲进火里，断裂的房梁塌下来，直接砸到了他的身上。

    楚既明昏迷了三天，又在床上躺了许久，等能够下地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殿址已成废墟，焦黑一片，坍塌的屋顶房梁，砖瓦碎片，还全都原样倒在地上，被楚既明命令下来，谁都不敢去收拾。

    楚既明瞳孔深陷，脸色苍白，颧骨突出，两颊内凹，短短一个月，已经瘦脱了相，仿佛形销骨立。

    他看着眼前的废墟，像是站不稳，不得不用双手扶住了自己的膝盖，他的眼眶通红，紧咬牙齿，像是痛不欲生，又像是切齿痛恨。

    他在床上的每一日，每一夜，都在想，楚天阑凭什么，凭什么不告诉他，不告诉他山里的那个人就是楚天阑他自己，不告诉他腹中原来是他楚既明的孩子，楚天阑把他蒙在鼓里，最后还要让他眼睁睁看着他去赴死。

    他连后悔都来不及，补救的机会也没有，就这样看着楚天阑转身背对自己，决绝地跳进火海，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要你了。

    楚既明双手撑膝，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不知道是喘气还是呜咽的声音。

    他想大声地质问那个人：你不要我了，但是你什么时候说过要我，你什么时候要过我？

    可是四野静寂，空气里还浮着一层焦土的味道，远远地被风吹过，盘旋在上空，除了这哀哭似的风声，什么也没有。

    没有人会回答他了。

    那个人不会再理他了。

    高傲的，冷漠的，讥讽的，他不会再看到那个人对他露出这些可恨的，总是令他咬牙切齿的表情了。

    楚既明眼前恍惚，仿佛又见到那个人站在重重火光里，背向他转身，要丢下他，说不要他。

    楚既明眼眶一红，他突然咬紧牙齿，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冲进废墟里。

    他用手去扒开那些碎石块，已经烧成焦炭的木头，好像这样就能将那个人翻找出来。

    他不信，不信那个人就这么走了，什么都不留下。

    手指很快就在碎石烂木里挖出了血，楚既明却仿佛觉不出痛，他在断壁残垣里翻找，掀开断木，往更深处里挖，那具焦黑的尸体早就被抬了出来，但他好像完全忘记了，只觉得那个人就藏在里面的某个角落，冷眼看着他此时的疯狂与失态。

    他喊着楚天阑的名字，声音嘶哑，喉咙里漫出一股血腥气，又像是恨，又像是怨，他说：“你出来啊，楚天阑，你躲着我算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就想一走了之，这算什么啊……你出来啊，你看我一眼啊……”

    可是说着说着，楚既明喉头就哽咽下去，语不成声，他像是痛极了，再也支撑不住地，双膝跪倒在碎石瓦砾中，两只手却仍然在往里挖着石块，直至一片血肉模糊，都还不停。

    锦云一直跟在他身边，见他如此，眼眶也是红的，但是没有去劝。

    当时兰妃找到垂芳殿来，楚天阑找借口将她支出去，等她回来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楚天阑和兰妃都在里面。

    锦云这才知道，楚天阑一开始就准备拉着兰妃一起下地狱的。

    锦云是个奴才，不能够对主子们的事置喙什么，只是人心肉长，总是有所偏向，锦云对于楚既明此时才来的痛楚，也终究感觉隔了一层，微微地觉得麻木。

    她还记得自己在兰妃宫门前拍了一夜的门，拍得手都肿了，却无人回应的那一晚。

    连她尚且在那时候感到了绝望和恨意，那么在产房里承受着痛苦，意识模糊地喊着楚既明名字的那个人呢？

    怎么可能不恨，怎么可能不绝望啊？

    楚既明双手挖出血，仍然不肯停下，最后竟真的让他在一片废墟里挖出了一只小盒子。

    盒子很旧了，像是许多年前的东西，大概平时就被收捡得很谨慎，藏在了地板下面，火烧起来的时候，这盒子被地板压住，倒是免遭此劫，只是外壳有些被烧黑的痕迹，受损并不严重。

    盒子被保存得如此完好，里面却没有存放什么太珍贵的宝物，反而多是些破破烂烂的小玩意儿：婴儿穿的小衣服，颜色发旧不说，衣服也不算好，看着像是用几块破布拼成的，倒是很干净，叠得整整齐齐，上面还放着一只虎头小鞋。

    除此之外，还有些别的杂七杂八的，断成两截的笔头，破了角的砚台，作为腰带配饰的玉勒子……楚既明看着看着，莫名觉得眼熟，心头很快掠过什么，一时却捕捉不住，直到楚既明又看到了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