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恶龙
传说中，在王国旁边的森林里有一座古堡。 没有人知道古堡是什麽时候建的，它似乎从一开始就在，伫立於树木丛生的森林深处。虽是古堡，它典雅繁华，颇有皇室宫殿的气派。只是，淬了毒的苹果，再美味也没有人敢碰。 几个大胆的猎人曾说，深夜时分，古堡旁边会出现一个巨大的黑影。那黑影从不在白天出现，它的皮肤好像是黑色的，又好像只是因为夜色的笼罩才显得如此。它的身体是长型的，头上似乎有角。当它张开翅膀的时候，整个月亮都可以被它遮蔽，只剩下一片黑暗。他们还说，黑影经过时的风，足以掀翻一座新建的农场。有一晚，牧羊人去森林里找白天走丢的羊，走到古堡附近时，一阵风顷刻卷起，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本来近在眼前的牧羊犬不见了，只留下一滩鲜红的血迹，在月光之下显得无比妖异。 王国里的人称黑影为“恶龙”。 恶龙其实从未在大众的视线里出现过，没有人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它从未袭击过人类，也从来没有侵扰过王国。但猎人们和牧羊人眼里的恐惧不是骗人的，牧羊犬确实消失了，它的血彷佛在那个黑夜里，溅上了所有人的心。但人们之所以把黑影称作恶龙，不是因为它杀了一只牧羊犬，而是因为公主的消失。 五年前，公主十八岁，才刚刚成年。她肤白胜雪，有着灵动的大眼睛，娇艳欲滴的红唇，一头金色的长发，她的回眸一笑，迷倒了全国所有的小伙子。大臣的儿子们，贵族的後代们，甚至邻国的王子们都争相提亲，希望能把美丽的公主娶回家。可是公主却突然不见了。举国上下悲痛欲绝，国王出动了全部的骑士军队去找公主，但始终一无所获。公主失踪的那一晚，她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是窗户大开着，剩下窗帘被风吹得翩翩起舞。 在那之後，恶龙才在古堡附近出现。本来并没有人觉得两件事有关联，但神秘的古堡和失踪了五年的公主让人们不禁怀疑，是恶龙抢走了公主。它把公主囚禁在了古堡之内，藏了起来。 国王最勇猛的骑士曾经自告奋勇，想去古堡打败恶龙，救出公主。人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盼着骑士把公主平安带回来。可是，骑士再也没有回来，彷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恐惧让人们不敢再靠近古堡，那巨大的龙吟声每晚都似有似无地在森林里回荡，似乎在警告人们：不要靠近。 ＊＊＊＊＊ “国王陛下，请相信我，我会把您的公主带回来。到时，请允许我和公主结婚。” 邻国来了一位勇士，他英俊不凡，身姿挺拔，脸上是自信的笑。跟骑士一样，他带着自己的宝剑，独自前往了古堡。也可以说，他和骑士不一样，因为勇士确实是天下公认最勇猛的人。古堡不易找，但凭着自己多年斩妖除魔的经验，勇士很快就到了。阳光之下的古堡恍如皇宫，金光闪闪，窗户上都缀着水晶。勇士看呆了，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拔出宝剑环顾四周。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看到恶龙的身影。 照理说，恶龙庞大的躯体不可能被轻易隐藏。恶龙，到底去了哪里呢？又或者，根本就没有恶龙？那麽...这些怪异的事，还有先前失踪的骑士怎麽解释？勇士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他决定先寻找公主，再诛杀恶龙。天生勇敢的人是连眼睛也带着勇气的，一双眼生得有神，深棕色看起来尤为深邃。他的目光在建筑上流连，忽而停在了一扇最靠东边的窗户。 “公主！” 勇士轻呼出声。 美人倚在透明的玻璃上，长发随意地搭在肩上。窗外阳光落下的一瞬间，勇士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使。勇士和公主之间始终是有些距离，面容看不太清楚，但公主的眼睛也是美的吧？含笑看着自己的样子，应该足以让自己的心融化。勇士看准了公主所在的位置，快速往古堡的偏门跑去。在余光中，他看见公主睁开了眼睛，她看到自己了，勇士想着。 公主确实看到他了。 美丽的蓝色眸子中带着欣喜，她的双手紧紧地贴在了玻璃窗上，甚至脱掉鞋子踩在了椅子上，想要看得清楚一些。勇士看到公主张开了嘴，神情慌乱，但他还没明白过来公主想说什麽，一声巨响就从身後传来，怪异的风吹乱了勇士的头发。 “轰” 的一声，巨型的黑龙降落在勇士面前。它很高，身体强壮有力，背後还有一串角形的背鳍。巨龙头上的角很尖锐，似乎一低头就可以把人类刺死，上面横行的条纹像是谁用刮刀深深刻上去的，平添了许多邪恶和恐怖的感觉。恶龙怒吼一声，朝勇士喷出一大束火焰，它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在坚硬的甲片下鼓起，结实的尾巴紧紧围住了勇士，将人举到了自己眼前。 勇士此刻才发现，恶龙的眼睛不是纯黑色，而是带些金色的。像是在墨水之中滴入金色的颜料，那抹沈稳又令人不可忽视的颜色顷刻延伸开去，犹如金丝缠绕着黑夜跳舞，如此不和谐，又如此特别。恶龙狠狠地盯着勇士，尾巴用力得几乎要把勇士勒到窒息。可是勇士靠着身形的优势，奋力挣扎，敏捷地钻出了上半身，用手中的宝剑毫不犹豫地刺向恶龙的尾巴。一声低沉的吼叫传来，宝剑穿过甲片深深地刺进了恶龙的身体。许是痛了，恶龙放开了尾巴，勇士被甩了出去，重重地砸在地上。正当他打算趁恶龙分心去救公主时，恶龙的爪子伸了过来，严严实实地按住了勇士的身体。 “畜生！放开我，公主还在等我！” 恶龙应该是把上半身的力量都用在了爪子上，坚硬的甲片逼得勇士吐出血来，四肢也被锋利的指甲刮伤了，淌了一地的血。勇士没有力气再骂，他回头看了一眼窗边，公主已经不在了，而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带她离开。 “你？你是谁？公主会等你？” 恶龙低下了头，沙哑低沉的声音强硬地钻进了勇士的耳朵里，带着蔑视，也有鄙夷，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勇士英俊的脸上早已满是血污，却依然看得清他震惊的表情。 “你....你个畜生居然会说话？” “我问你，你是谁？” 恶龙捏紧了爪子，似乎不介意勇士的惊讶，也无视了“畜生” 这种侮辱性的字眼。 “我是陆地上最勇猛的人，我是来拯救公主的！” “呵。” 恶龙松开了爪子，黑金色的眼睛看向了公主的房间，凶猛狠戾的面容突然柔和了起来，眸子中的暗金色缓缓流动。勇士不知道该怎麽形容，但他觉得，恶龙在笑。 “就凭你，还想拯救公主？” 恶龙收回了目光，威胁道：“给我滚，如果你胆敢回来，或者跟别人透露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勇士挣扎着起身，又被恶龙用力地按倒，恶狠狠的声音犹如死神的警告：“我说到做到。” 勇士艰难地说道：“还有...公主...” 恶龙抓起了勇士，锋利的爪子就抵着勇士的心脏，眼里那抹金色像是化成了线，紧紧缚住了勇士的呼吸。它划破了勇士的铠甲，字字铿锵有力地说道：“公主，是我的。” 那瞬间，勇士在恶龙的眼里看到了些什麽，那种力量那麽强烈，他的每一个细胞都似乎在被恶龙掌控着。勇士狼狈地逃了，留下一路血的痕迹，连宝剑都没有拿走。恶龙看着勇士发疯似的，走几步爬几步地离开了古堡的范围，才终於张开巨大的翅膀，吼叫着飞回了森林里，连一个影子都再难寻到。後来勇士告诉世人，他在流淌的金色中看到了一种人类才有的情感。 窗内，公主从窗帘後探出头，手指从玻璃上悄然滑落，一如她内心的泪。看来，再勇猛的男人在生命面前也是会屈服的。公主呆呆地坐到了椅子上，她没有穿上刚才脱掉的鞋子。她也懒得去整理裙摆，一双白皙修长的腿展露无遗。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逐渐逼近了公主的房门。公主抬起了头，浅蓝色的瞳孔像荡起涟漪的池塘，金发在风中略过，她赤着脚奔向门口。门开了，不是勇士。 进来的是个高大的男人，剑眉俐落神气，眼窝微陷，眼睛却不知为何紧闭着。往下看，鼻梁高挺，一两声喘息从那张形状好看的嘴唇中溜了出来。男人，似乎很痛苦。他额头上的汗水一滴滴往下流，公主的目光追随着水滴的坠落，大量着他的全身。蜜色的皮肤衬托得他一身肌肉结实分明，宽广的肩膀，厚实的胸肌和腹部因为刚才的急速步行而微微起伏着，腰窄腿长的身体充满了力量，宛如沉睡的巨龙。 男人睁开了眼，漆黑的眸中赫然出现了暗金色的纹路。就像被金丝缠绕的黑珍珠。 “嗯....” 男人艰难地向前走了几步，朝公主张开双臂。他走得不快，几乎像是用尽了力气，整个人向前倒去。他急切地寻找着让自己安心的怀抱，让自己可以闭上眼睛休息的温暖。 “珑...” 公主伸出双臂，接住了他。 那不是少女的声音，尽管温柔到极致，如三月的流水，花瓣飘落在水波之上，那终究是一条不浅的河。 二十三年前，国王和王后生下的，从来就不是公主。那其实是一位，极其俊俏的王子。 “菲利普...我好痛...” 男人被王子扶着走向偌大的柔软床铺，紫色的轻纱被放下，里面的人影若隐若现，交缠着，抚慰着，一声声隐约的呻吟，浓重的血腥味，这些外人都无法看清。 一个能化成龙的男人，一个被当成公主的王子。一点都不般配，但他们又是天生一对。 “我都看到了，乖，别动，你受伤了。” 菲利普轻轻地让珑转身，後腰上的伤口很深，血被暂时止住了，却留下一个窟窿，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好不容易包紮好伤口，菲利普拿来毛巾擦乾净珑的冷汗，又替他换上了一身衣服，仔细地盖上了棉被。珑的眼睛微微张着，宝剑对他造成了前所未有的伤害，他这次是真的没有力气了。但他的手依然拉住了菲利普的衣袖，一刻都不放。 菲利普把长发拨到背後，随手就脱下了漂亮华贵的裙子，他的皮肤是瓷白色的，线条流畅，突出的喉结，结实的腰线和腹部处处表明着他是一个男子的事实。 占卜师的一句话，改变了王子的命运。他本该是恣意少年，不用被藏着掖着，他可以去王国的任何地方，不需要留在自己的房间里，由传闻来诉说他的美貌。他本来可以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等国王百年之後继承王国，再好好引领王国日渐富强。但那个油嘴滑舌的老头子说：“殿下如果是公主，可以免王国於危难。” 他的父王和母后就那麽信了。 菲利普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可怜兮兮的珑，那眼神活像西蒙委屈时的样子。他轻轻地勾起嘴角笑了，心想着：或许一切，都是为了遇见这头傻龙。当然，还有西蒙，那只乖巧聪明的牧羊犬。当时他随口一说，觉得白天在古堡里有些闷了，想养只狗，当晚珑就带着一身血痕和西蒙回来了。狗狗都是忠心的，但估计牧羊人没有待西蒙很好，两块肉骨头就让西蒙投入了菲利普的怀抱。 “这狗跑得好快....我追得好辛苦。” 菲利普帮珑在伤口上擦药的时候，珑抱怨着说。 “那你把牠带回来就只扔给我？你自己不陪他？” 菲利普笑着问。 珑看了一眼津津有味地舔着骨头的西蒙，信誓旦旦地说：“我绝对不会管牠的！” 结果第二天，菲利普就看到珑紧紧抱着西蒙在枕头堆里玩。 日子这麽过着，真的很幸福。 菲利普掀起被子的一角躺在珑旁边，男人立刻拉住了他的手，菲利普装作想松手，珑皱起了眉头，张嘴似乎想说什麽，连人都向前移动了些。 “怎麽了，恩？” 珑抓住菲利普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低沉的声音里竟然带了些撒娇的意味：“我好痛...躺着不舒服。” 菲利普搂着珑的肩膀，轻声说道：“来，趴在我身上吧。” 珑知道自己重，他笑着应下，但趴下时也是注意着的。他可以受伤，他可以没了这条命，可是他不舍得伤菲利普一根头发。耳朵贴近了胸膛，听着菲利普的心跳声，珑安心地闭上了眼睛。菲利普的手指在他的背後无目的地画着，转啊转啊，把他的心都要圈化了。 “还疼吗？” 菲利普亲了亲珑的额头。 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珑开口道：“不痛了，只要你在就不痛了。” 他只是个孤儿，无依无靠，无父无母。有一次偶然发现了自己身体的秘密，找到了父母留下的印记，这一切没有让他觉得有归属感，反而让他更加害怕。他彻底成了一个怪物。後来，他进了王宫做事。命运是注定的，在花间的那一个转角，他看见了偷溜出来的菲利普。他混迹王国里最杂乱的地区多年，他一看就能看出，公主不是公主，那是个美丽的王子，可是他依然动心了。因为只有这个少年愿意为自己出头，惩罚刁难工人的王宫管事。珑知道，菲利普有权利这麽做，可他也固然可以不管下人的事。这才是一般王公贵族的姿态，下人的死活他们根本不关心。除了这个美丽的少年以外。他没有劝菲利普乖乖当笼中雀，他只是偷偷地给菲利普带宫外好吃的东西，好玩的东西，陪他说话，陪他看书，画画，跳舞。 珑无法想像，如果菲利普跟别人结婚了，自己该怎麽生存。他自私地跟菲利普说，想跟他逃走，他自己父母在森林里留下了一栋古堡。那里很漂亮，他不会让菲利普吃一点苦。他们会很幸福的。出乎珑的意料，王子答应了。对於侵扰者，珑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他只是威胁他们两件事。第一，离开王国，永远不能回来。第二，不能向任何人提起见过他们的事。 恶龙从不在白天出现，因为他正陪着王子。他不舍得错过任何一刻和王子相处的时间。只有等王子睡着了，他才会出来，释放自己的兽性，在天空，密林中盘旋。每次跟菲利普在一起，他都感觉自己内心的兽性在被减弱。以前，他偶尔有发狂的时候，但一个吻，一场酣畅淋漓的床事，菲利普总能轻而易举地让他稳定下来。 “那就好，快睡吧，珑。” 菲利普搂紧了怀里的人，他雪白的手臂搭在珑蜜色的肩膀上，轻柔的眼神，嘴角温柔的笑，让珑觉得自己成了王子最宝贝的东西。 他确实是王子是最宝贝的东西。 菲利普的目光从没放在勇士身上，他只是担心珑。上一刻两人还一起在窗边看书，下一秒珑就冲了出去对付勇士。菲利普看不清楚，他只能站得高一点，他想看紧他的珑。那把宝剑刺入龙尾的瞬间，菲利普感觉心脏被狠狠捅了一刀，他没站稳，摔下了椅子。当他看到珑跌跌撞撞走进房间时，他的心才终於放下。那头傻龙，幸好，还是回到了自己怀里。 窗外，早起的牧羊犬在花园里追着蝴蝶，跑累了，他就在草地上趴下来，摇着尾巴，任由蝴蝶停在牠的鼻子上。一副温馨和谐的画面。初晨的阳光也唤醒了床上的人，珑先睁开了眼睛。他是龙族，身体好得快，他能感觉得到，伤口已经癒合了，再需一两日就能痊癒。他低头看着菲利普，睫毛像蝴蝶煽翅，挠得自己心痒痒的。不忍心吵醒菲利普，又克制不住自己，珑悄悄地含住了王子如玫瑰一般的嘴唇。一下一下，小心翼翼，满心的爱意。 “珑...” 菲利普笑着，无奈地睁开了眼睛。 天空一样的瞳孔，是珑最向往的东西。他伸出腿，跨坐在菲利普身上，臀部主动去碰菲利普的下身。珑俯下身，凑到菲利普耳边，他的声音如那龙吟一般深沉。 “好久没有...” “我知道。” 话音刚落，菲利普翻身把珑压在身下，一只手护着对方受伤的后腰，另一只手的指尖顺着珑的胸肌往下滑。 “那就来吧。” 菲利普笑着，亲上了珑期待已久的嘴唇。 事实上，占卜师是对的。珑是个危险的存在，他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力量，一旦失控就会对王国造成惨烈的影响。如果王国有一个公主，就可以避免灾难。占卜师隐隐约约地知道，恶龙会抢去公主，像童话里的那般，把公主锁起来。但有一件事，占卜师算错了。 他不知道的是，无论菲利普是什麽样子，公主还是王子，珑都会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