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26
小镇的夏季,路灯在七点半准时亮起。 我和周楠风挨得不算近,但也不远,一前一后地走着。他还记得我上次喜欢那个小象糖画,又买了一个递给我。 “我不要了。”小镇中心夜市人来人往,跟小孩儿一样举着个小象,我又有点害臊了。 “那我先拿着。” 于是一路上我左顾右盼,偷偷摸摸地凑过去舔周楠风举着的糖画。 “阿风,这位兄弟是...?以前怎么都没见过?你也不介绍介绍。”路上碰见几个和周楠风打招呼的青年。为首的一个穿得五颜六色,顶着野山鸡般的发型,典型的城乡结合部小混混模样,一脸好奇地用不甚礼貌的目光打量我。 周楠风看着我,几度开口又抿住了唇。 在周楠风眼里,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回看周楠风,想听听他狗嘴里能吐出些什么话来。 金主?炮友?还是雇主家的孩子? “同学。”周楠风说,脸上波澜不动,云淡风轻“先走了。” 说着揽过我径直穿过人群,全然不顾那群人满脸堆笑,亲近得刻意。 “哼,会读书了不起哦。” “走了走了,人就看不起我们。” “他还敢看不起我们?他妈的事还嫌不够丢脸的吗?” “操!”我气急,这群半路上蹦出来的傻逼,嘴里不干不净的。 周楠风是什么人,清风霁月般的玉人儿,长得又高又帅,学习成绩又好,搁在哪儿都是被捧着举着的,这群长得歪瓜裂枣的蠢货哪儿来的胆子敢折辱他? “凎宁娘!”我当即转身想回骂过去。 周楠风死扣着我的手腕,“许少爷,我们走吧。” 声音不大,但我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恳求。我被他半揽着离开。 “他们是谁啊?”我问。 路灯昏暗的橘色灯光由上而下倾斜,灯下黑,我看不太清周楠风被阴影荫蔽的眼睛。 “以前的同学。”周楠风如是说。 同学?又是同学。 周楠风说,我是“同学”,方才那群奇形怪状的人也是“同学”。我对周楠风以前的事情毫不关心,他不想说我也不打算继续问。当然,我看周楠风也踏马没把我放心上。 好啊,原来都是他的好“同学”。 “还有,”周楠风顿了顿,低下头皱了眉,“不要在外面随便说脏话。” “要你管!你踏马管你同学说啥?你咋这么有公德心!”我简直要炸了,我瞎了眼,心肺喂了狗才会想着帮周楠风出头,没曾想大学霸转脸不认人管起来我的行为规范。 “糖糖,你乖一点,别和他们计较。”周楠风放柔了语气,为了显得自己足够有人情味儿,又加了句,“好吗?” “不!好!”我撅嘴。 “那不生气了,好不好?”意识到我吃软不吃硬,周楠风每句话都“贴心”地询问好不好,行不行。 “我们去吃冷饮吧,吃完就送你回家,好吗?” 周楠风带我拐进一条巷子,巷口挂着一溜五颜六色堪称俗气的彩灯,连着几张灯牌都泛着粉红的光,乍一看更像是个洗浴中心的招牌。 “这里…卖喝的?”我越往里走越觉得不对劲。 窄巷稀稀拉拉每隔几米就站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化着拙劣的妆容,清一色大破浪长卷发,估计是同一家发廊搞活动批发做的。 “嗯,到了。”周楠风推开一家小店的门,刷啦啦一阵清脆的风铃响。 “欢迎光临!欢…光临!”门上的自动感应器有些接触不良。 几乎是在周楠风进门的瞬间,一个小个子女孩儿几乎是扑了过来,柔柔的声音颤颤地喊了一声:“小风哥哥。” 女孩子脸上全是惊恐,这会儿像看到救星一样,扯着周楠风的衣角就不撒手。 小店吧台区坐着的四个人翘着二郎腿,伸着懒腰,齐刷刷朝这边看过来。我一眼认出了最里边坐着的鸡窝头是刚街上和周楠风打招呼的人。 “哟,又见面了啊老同学。”鸡窝头手上还夹着根烟,吊儿郎当地走上前来。旁边一个二十多岁的刀疤男穿了件花衬衫,跟拍港片一样,半侧着身,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盖子,一脸“我是老大”的表情。 天底下哪儿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刚才路上才遇到的人,就这么一会儿又跟甩不掉的狗屎一样黏了上来。明显是刚刚吃了闭门羹,现在找了老大来来狐假虎威的。 看周楠风的表情,微皱着着眉,面上似乎波澜不惊。但他无意识紧握的拳头,额角冒出的青筋都替主人充分表达的情绪。 “你们到这里干嘛。”周楠风明显在控制情绪。 “我们来消费啊,照顾照顾小妹妹的生意。”鸡窝头嬉笑着,弹了弹烟灰,故作失望道,“老同学不欢迎我啊?不会吧?这么多年的友情了,阿风你怎么说忘就忘?” 说着,鸡窝头朝他染着黄毛的同伴大呼小叫道:“哎呦呦,这可怎么办?大学霸都不记得我们了!看来咱们以前在学校对他,照顾,得不够啊。” “请你们出去。”周楠风咬字极狠,像嚼烂石子一样把每一个音节嚼碎在口腔。 我从未见过他犯狠的样子,剑眉星目拧起来有一种天然的气场。少年的脊背还未长成,穿上衣服仍显瘦削,然他脊背绷得很直,憋着口气,留下少年人桀骜不驯般的后背。 “这还没打烊呢,大学霸就要送客?”鸡窝头跳起来像只大马猴,“这破店是你开的吗?轮得到你说话?你不要以为你钱还清了就牛逼了,就硬气了!这小丫头欠的钱还没还清呢!周楠风,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识相点就带着你旁边这半大小孩子夹着屁股滚远点,别上赶着来这鸡窝惹一身的骚。” “把这小丫头给我抓过来,卖踏马的也能卖几个钱。”鸡窝头指挥一边的黄毛要从周楠风身边把人拉过来。 “小风哥哥,小风哥哥...”小姑娘满眼的泪光,紧攥着周楠风的衣角,一声一声喊得肝肠寸断。 我踏马站在他俩背后,跟个局外人似的,看他俩拉拉扯扯。这女的还一口一个“哥哥”叫得挺亲热。我当然知道现在这剑拔弩张的局势,并不是我跟周楠风发脾气的时候。眼前瞎蹦跶的几个精神小伙似人物也辣得我眼睛疼。 “你踏马才是小孩儿!”北京的场子我踏马就没被人这样无礼对待过,打人也只有我打别人的份儿,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头蛇还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敢情你还是个小子?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哪家的大姑娘呢!怎么,你还敢和周楠风一块儿玩?也不怕他家那赌鬼老爸回来找你借钱?” “哈哈哈哈哈哈....”几个奇形怪状长得都跟动物似的人捧腹大笑。 “我草泥马!”我顺手抄起门口桌上的一个小多肉盆栽往鸡窝头脸上砸,嘴巴贱成这样干脆砸烂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