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周围的黑暗如雾气一般慢慢散去,变成了要黑不黑的黄昏色,俞南承席地而坐,很想抽支烟。

    现在屋里就剩下三人了,一个迷迷糊糊,一个要死不活,就他一个全须全羽的清醒人。本来还有个清醒的全乎人,被他吓跑了。

    文满还没死,躺在地上抽搐,口鼻已经被血糊住,眼睛瞪着,是个快要死不瞑目的样子。

    俞南承歪头,用眼角斜着他,同样,文满也斜着眼睛看他。有些出乎意料,俞南承没在这眼睛里看到仇怨,甚至眼白也不再泛红,清清明明的,比这几年见到的他更本质,让俞南承想起二人初见时的样子,好像他忽然摆脱了桎梏,清醒了。

    俞南承心里骇然,他觉得,现在的文满,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文满。

    “嗯……”闻曦发出一声呻吟的鼻音,他缓缓睁开双眼,有些懵懂的望着前方,然后眨了眨眼,碎星一样的光点聚拢在了浓厚的睫毛后面。

    “书棣……?”俞南承看他状态明显与之前不同,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闻曦闻声望向他,支起上身,露出困惑的表情;“你……怎么也在这?”

    “你清醒了!”俞南承大喜过望,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越搂越紧,闻曦本来就瘦弱,加上这几天没吃好没睡好,更加单薄的跟纸一样。

    闻曦觉得自己应该昏睡了很久,脑子里有些片段他记得,但模模糊糊说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他糊里糊涂的任由俞南承搂着,眼睛越过他的肩膀,看到躺在一边,满身是血的文满。

    “啊!!!”闻曦猝不及防,看到他脖子上的刀子,直接惊叫出声。

    俞南承像是被他叫醒了,赶紧捂住闻曦的眼睛,哄孩子一样哄他;“嘘……嘘,别怕别怕,没有事,你不要怕……”

    “啊……哈……”闻曦吃力地呼吸着,虽然他看不见了,但冲鼻的血腥味他闻得到,文满脖子上插着刀的模样,就印在他虹膜上。

    俞南承抱着闻曦心中一动,将他固定在自己怀里,转过身面对文满;“书棣,跟他道个别吧。”

    手拿开,闻曦毫无预兆的与文满打了照面,文满不再瞪眼睛,平和的看着二人,像是接受了自己要死的事实,不再挣扎。

    可闻曦不能接受啊,他没法接受,刚清醒就目睹这样血腥残忍的画面,还是熟人,他吓得都要疯了。

    闻曦挣扎着不去看他,俞南承就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去看;“你看着他,好好看着他,他是为了你才死的!赵政嘉裕也来过,这刀,是他扎进去的!”

    闻曦的眼泪滑过脸,越过俞南承的手指,滴在文满身上,他不敢睁眼,不敢相信,无论是文满灰败的脸还是那把跟着呼吸上下移动的刀,他都害怕,他更怕俞南承说的是真的。

    文满又开始痉挛,眼睛没去看闻曦,而是恳求的看向俞南承,翕动干裂的糊满血的嘴唇,吃力地吐着字;“别……别……他……”

    “看吧,看一眼少一眼,”俞南承盯着文满,怀里死死锁着闻曦,就像怀抱着战利品;“赵政嘉裕已经跑了,现在目击人只有你和我,你好好看看他,看看为你死为你疯的男人是什么样!”

    文满绝望的闭上眼睛,他为自己为闻曦悲哀,他躲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躲他,可惜命运弄人,到头来,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也罢也罢,这都是他们的事,活着人的事,跟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

    等医生赶到时,文满已经咽气了,而那些晕满地的人,早被提前清理走,金大师和金卡被安排在私人医院养伤。

    俞南承没报警,找了自己在公安部的熟人接手这个案子,他准备了丰厚的贿赂,要与此事完全脱开关系。

    做笔录时,俞南承把整件事半真半假的描述出来——文满绑架了他的家人,因为忌惮文满的财力,他们决定深夜救人,然后因为种种原因,最后就他和另外一个人成功找到人质,而后与文满发生冲突,自己受伤骨裂,而解救的人失手把文满杀死,畏罪潜逃了。

    虽然这些供词在警方看还有很多问题,但胜在俞南承有门路,一顿割肉般的上下打点,他算是从警方的视野里剔除了。最关键的是,那把插进文满脖子的刀子,上面只有一个人的指纹,而俞南承除了擅闯民宅,没有任何直接间接伤害文满的证据。至于被解救出来的闻曦,他因为受的刺激太大,人在疗养院里,这样的精神状态,警方是不会让他出庭作证的。

    接下来就是文家,不过事实是他们比想象的要好解决。文满不是文老唯一的儿子,其他嫡系子孙一直知道文满善用蛊,对他霸占公司的事敢怒不敢言,现在他一死,竟是歪打正着的解决了其他子孙的心头大患,除了文老悲伤地住了院,其他小辈全都忙着争家产了,至于文满的生死冤情,是暂时放下。

    但俞南承不放心,还有个人,那就是刀柄上指纹的主人,赵政嘉裕。

    其实不用他说,警察也会把重点转移到他身上,尤其是他逃了,更加引人怀疑,俞南承安心的盘算,这是杀人潜逃,别的不说,无期是稳了!

    俞南承这样想着,不过还没高兴几天,公安部的熟人告诉他,赵政嘉裕自首了,他在父母的陪同下回a市自首。

    俞南承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在自己家里养伤,他那条瘸了的腿打着石膏,脸上的伤口缝了四针,刚消肿,看着狼狈,实则安逸的在家喝茶。

    局长是他8年前就用钱联络好关系的老搭档,二人见面毫无客套,直接进入主题。

    “说实话,我当时压在架子下面,就看见他们打架了,其他没看清,”俞南承坐在阳光房里,身穿丝质的薄睡衣,空调开到最适宜的温度,整个人精神又惬意,面带微笑,完全不像刚经历过刑事案件的人。

    “行吧,那就看证据办事了,”局长喝口他亲手泡的茶,看见俞南承露出的胳膊上有处淤青,以他警察的职业素养,立刻看出是扎针扎出来的,但竖起鼻子嗅一嗅,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

    “那他自首,是不是会量刑?”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过……应该不会太多,”局长收回眼神,觉得俞南承不像是会吸毒的人,越是狠辣阴毒越是惜命养生,可能是静脉注射的营养剂?

    “为什么?”俞南承好奇。

    “他家里就这么一个独子独孙,”局长伸出粗短的食指;“全家老小都为他拼了命,而且我看文家……心气儿不大……他们自己的遗产问题还一脑门子官司呢!”

    俞南承嘬了下后槽牙,有些不大满意,看来不止他这边使劲儿,还有别人使劲儿呢。

    “那个人质怎么样?”局长指的是闻曦。

    “吓着了,在医院呢,”俞南承轻描淡写,不打算多说。

    “他家长找上我,问我要人,你怎么个心气儿?”

    “他家太穷了,没那么多钱支付医疗费,你告诉他们人在哪,剩下的我去打点就行了,”俞南承知道是闻曦现在的家庭情况,没钱没关系,小门小户的,再怎么哭闹也不足为奇。

    “我看你尽早出去避避的好,”局长真心实意的说;“咱们聊的都是大走向,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意外,姓赵的证词对你有些不利,直指你呢。”

    “他是c市人,在咱们这没根基,需要什么你说,这圈子小,大家都认识,”俞南承盘算着手上的资产数量。

    “我听说死者的父母很邪性,他本人的住所也一堆奇怪的东西,”

    “我有这个打算呢,”说完,俞南承狡黠的笑着,扯开自己衣领给局长看,衣服下面的皮肤有些微微发红,纹着成片的黑色文字。

    “这什么?”局长伸着头看,他见过尸检报告,死者身上也有类似的东西,在后心的位置。

    “刺符,专治邪性东西,”俞南承整理好自己衣领,他还没打上石膏的时候,就把刺青师约好了,咬着牙纹了满背满胸。

    这涉及到局长知识盲区了,只笑了笑没深谈,二人又聊了下未来的安排,俞南承看着时间不早了,留下局长吃了顿饭。

    局长跟他老熟人也不客套,吃饱喝足还逗了逗他家的狗和鱼。

    “哟!俞总啊,你瞅瞅你的鱼!”局长边剔牙边看鱼缸,里面是很多肥大的锦鲤。

    “怎么了?”俞南承拄着拐走过来,也盯着鱼缸看。

    “你这鱼怎么了?怎么脑袋上有个洞?”局长食指使劲儿顶着鱼缸,其中一条红底百花的锦鲤悠闲的游着,头顶有个圆圆的黑洞,丝丝缕缕的血液跟丝带一样飘出来,而这鱼无知无觉,继续游着。

    俞南承面有惧色,没跟局长说实话;“应该是生病了吧,锦鲤可不好养,可容易死了。”

    “是吗?这什么病啊,脑壳都空了……”局长说完打了个寒战;“真渗人。”

    局长被锦鲤膈应到了,逗了逗讨人喜欢的萨摩犬,带着俞南承送的进口水果和帝王蟹走了。

    俞南承送走人,立刻拿手机打电话,片刻后,门铃被人按响。

    “金大师!”俞南承堆着满脸笑意迎接来客;“不好意思这么晚叫您来,哎,不是大事我不敢叫您,您快看看我这鱼!”

    金大师穿着一身昂贵的唐装,径直走向浴缸,金卡跟在身后。

    金大师隔着鱼缸看了看,伸手把锦鲤掏了出来,那锦鲤没挣扎,只微微动弹,金大师把手指伸进锦鲤头部的黑洞勾住,那锦鲤依旧优雅的摇摆身体,做游水状。

    “降头,”金大师很确定的说;“它死了还不自知,行尸走肉,如果这降头放你身上,在别人看来你就是脸色不好,但每天还按时上班,接着某一天忽然倒地,验尸官一验尸,发现你已经死了好几天,大脑都空了……”

    俞南承听得直咽唾沫,他就这样无声的,躲过一劫。

    金大师让金卡拿出个塑料袋,将鱼装进去。

    “这是……”

    “埋了,”金大师说完,指了指另一条黑锦鲤;“你还要再找一条替身,万一他看你这边没动静,可能还会下!”

    “好好,全听大师的!!真是谢谢大师给我续命!!”

    “这不算续命,找替身而已,”金大师一挥手,抽了张纸巾擦手,没有要走的意思,俞南承立刻读懂,回身拿手机给金大师转账。

    看了下金额,金大师原本置身事外的表情多了丝微笑,点了接受后,他十分爽朗道;“明天我来给你换替身,放心,这个洞刚有,他那边不会这么快再下手,而且你有刺符能挡挡。”

    “金大师,我最近要办理出国,您要不嫌弃,可以跟我一起去住上一段时间。”

    “去哪啊!”金卡明显很感兴趣。

    “你想去哪?”俞南承很友好的问。

    “我想……”

    “啧,”金大师一眼瞪过去,金卡闭嘴了;“什么时候走?”

    “大约……1个月以后吧,别的我不怕,我就怕那孩子……他需要虫子长个!大师您放心,您这算出差,有出差补助!吃喝玩都算我身上!”

    金卡听得眼睛都亮了,在a市这几天,托了俞南承的福,他好吃好玩都试了一遍,心都玩大了,直觉的有钱真好,a市真好,都不想回家了。

    金大师本来不想再跟俞南承合作,可耐不住他又哭又跪的求,再加上一顿重金砸过来,金大师一顿纠结后,义愤填膺的同意续约了。

    一周后,俞南承把闻曦接回家。

    闻曦有些恹恹的,刚去疗养院时,他总哭,夜里总是惊醒,闹着要走,医生用了几次镇定剂后才安静下来,程木子在警察的指示下找到了他,看到他这样心疼死了,想接回家而院方又不肯,就在最无助的时候,俞南承出面了。

    “阿姨,闻曦可能没跟你说,我是他的男朋友,”俞南承文质彬彬的开口。

    “啊……?”程木子含泪一愣。

    “我知道这听着很不合乎伦理,但真的,我们是相爱的。”

    “可我儿子有男朋友啊,”程木子眨眨眼;“他男朋友叫赵政嘉裕!”

    居然都跟家里出柜了!?连他妈也知道了!俞南承很意外。

    “那您儿子恐怕脚踏两只船,他在a市上学时,一直和我在一起,”俞南承说完,掏出手机给她展示二人的亲密合影,是他当初和俞书棣的照片。

    程木子一脸惊愕,照片里的人是闻曦没错,看他俩脸贴脸手挽手,笑的一脸开心……也不像是p的。

    程木子有些迷茫,可他跟赵政嘉裕那么亲密也不是假的,难道自己儿子真的……

    俞南承看她无措了,就立刻摆出一副深情男友的模样,给他把案件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当然跟警方录的供词是一致的,听到赵政嘉裕捅死人,程木子十分惋惜的哀叹。

    “他那孩子,从小就特别多动,学习不好,我就怕他出事,太冲动了,高中还好些,谁知道大学捅这么个篓子,我一早就跟小曦说,不能找这样的……找个a大本地的也不错……”

    俞南承听了,露出傻傻的笑容;“阿姨,我就是a大的,也是本地人,小曦很听您的话。”

    程木子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可一想到赵政嘉裕的处境,又沉重的叹口气。

    俞南承在程木子来的这几天,把她当成自己甲方一样,照顾的滴水不漏,还安排他们母子见面,等她确定自己真的是把闻曦放在心里后,立刻派人送她回家,她不得不回,家里还有个考研的闻妮等着她。

    等程木子一走,他就把闻曦接回家。

    “我不囚禁你,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强迫你,”俞南承将他抱到卧室的床上,郑重的,望着他的眼睛说;“我可以等,我已经等了8年,我还能继续等!文满欺负你,我说了为你跟他撕破脸,我说到做到!为了你,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但我不逼你……”

    闻曦垂着眼皮,抱着膝盖坐在柔软的床褥上,他懒懒的看向床边。

    “赵政嘉裕呢……”闻曦开了口,声音哑哑的,蔫蔫的,像是还没睡醒的病孩子。

    “他是第一嫌疑人,已经自首了。”

    听到自首这个词,闻曦抖了一下,表情没有变。

    “我可以帮他,”俞南承继续说,他身体前倾,嘴唇对准闻曦的耳朵,呼出来的热流直钻他的耳道;“毕竟……我是唯一的证人。”

    “……你下面要干什么?”

    “我需要出国待一段时间,你也需要去国外养病,你妈妈已经同意了,”说到这,俞南承笑了一下;“你妈妈很喜欢我,走的时候……我已经叫她妈妈了,我有多久没叫这个称呼了……”

    闻曦缓缓吸一口气,闭上了眼,他在一片黑暗中,感觉到一双干燥的大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坚定缓慢的往两边分。

    一个月后,俞南承带着金大师父子,和闻曦,坐朋友的私人飞机直奔美国。

    俞南承在南部的一个州买了个庄园住下,因为闻曦有精神鉴定的单子,他还请了家庭医生给闻曦配药,可惜这些药越吃人越迷糊,闻曦本就少言寡语,这下直接整日都不说话了,除了在床上被弄得难忍时会叫出来,平时他就跟哑巴一样,坐在椅子里望着窗外,一望就是一天。

    俞南承对他没有多的期望,只要他不寻死就行,哪怕是终日坐着晒太阳,也觉得他皮肤通透白嫩,眨一眨眼叹口气都是西子捧心,美的像幅画。

    俞南承总喜欢忙完正事后,在暗处看着他,此时的他心满意足,仿佛饥渴了这么多年,终于被填饱了,可以什么都不要了。

    不过这药也没吃多久就停了,俞南承发现闻曦总是吐,夜里也会出汗,他害怕是水土不服或者药的负效果,甚至可能是被下降头,慌里慌张的停了药,让金大师给检查一下,得到的答案却让他大跌眼镜。

    “怀上了……真……真的怀上了!?”俞南承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怎么做到的?”

    “这……”金大师也是头次遇上这个问题;“是蛊虫,真正怀孕的是蛊虫织出来的窝。”

    “这跟怀孕有什么区别?”

    “嗯……生不出来,需要剖腹产,而且已经有灵魂在里面了,你注进去的?”问完,金大师笑了,觉得自己真是明知故问,俞南承哪会啊。

    “是文满……”俞南承一拍巴掌;“是文满干的!我跟他提议让书棣怀孕,他还说我疯了,结果他才是疯了的那个!他居然成功了!!大师这孩子是我的吗?怎么证明是我的??”

    “做dna鉴定,长大了看长相,”金大师一摊手;“如果怀疑,你可以把这个孩子打掉。”

    “那还能怀上吗?”俞南承急急的问。

    “我不会这种邪术,”金大师直白道,他觉得这种东西已经突破蛊术和降头的下限了,完全就是邪术!

    俞南承听到这,老老实实闭了嘴,他决定赌一把,看看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在后面的几个月里,断了药的闻曦日渐清醒,他发现自己肚子在变大,不是软绵绵的,摸上去有些硬,他连吐了很久,以为是自己生病了,肚子里长肿瘤,可3个月后呕吐的情况明显消失,变得嗜睡起来,伴随着尿频乏力,肚子还在变大,这让他开始害怕,而最让他不安的是,俞南承越来越温柔的态度,当他试着去亲吻自己隆起的小腹时,闻曦脑中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但他不敢确认。

    不可能吧,我是男人啊!不可能吧!!

    闻曦试着去问俞南承,问他对自己做了什么,俞南承只是温柔的亲吻他,重复着一句话,我们是一家人。

    闻曦不知所措,他独身一人被囚禁在一个大笼子里,无处可去,无人可求,而他自己跟个怪物一样,身体日渐畸形,直到第6个月的一个早上,他感觉到了肚子里的胎动,有东西在踹他,这感觉瞬间麻木了他的神智,恐惧感由肚子往四肢百骸蔓延,他无法控制的惊恐尖叫,吵醒了身边的俞南承。

    俞南承不知所措,把他抱起来安慰,闻曦不回应他的询问,只疯狂的抓挠着自己的肚子,肚里的东西像是回应他,也隔着肚皮划出一道道波浪。

    俞南承看着眼前的奇景,也呆住了,第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小生命的存在,他按住闻曦的双手阻止他伤害自己,但他阻止不了闻曦崩溃的悲鸣。

    俞南承痛苦的把他抱在怀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心疼闻曦,闻曦哭,他也哭,无能为力,他太需要他了,也需要他与自己的血肉结晶,那是真正能让他们血脉相连的办法,永远的变成一家人。

    这天以后,闻曦的精神状态就彻底不对了,他仿佛在这一天流干了眼泪,哭断了肝肠,不再说话,不再与人对视,与世界都断了联系。

    俞南承不敢让他吃药治疗,怕影响孩子,只能默默祈祷孩子出来后他能恢复正常。

    在胎儿7个月的时候,闻曦失足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孩子早产。

    当夜,闻曦下身全是血,趟在大床上痛苦的挣扎,俞南承叫了家庭医生来接生,对方却迟迟不到,他看闻曦实在痛苦,浑身汗湿,皮肤苍白,只能请金大师和金卡事先顶上。

    金大师哪里干过这个,只说要剖腹,蛊虫很难从下面出来。

    俞南承急的眼泪都出来了,他要把闻曦抱到车上送去医院,可他一搬动闻曦,他就叫的更加凄惨,一双手爪子一样乱抓,挠破了他的脖子。

    “要不先生生看!”金卡双手都是抖的,他第一次见生孩子,还是男人;“把腿撇开看看是不是……啊!阿爸阿爸!那是不是头啊!!!头出来啊我不看了!好可怕!!”

    金卡只瞄了闻曦双腿一眼就吓得捂上眼睛跑开了,金大师看过却脸上一喜;“要出来了!!真的能生啊!!”

    俞南承把闻曦放好,将胳膊伸到他面前咬着。

    闻曦依旧疼的没了理智,死死地咬住俞南承的胳膊,咬出血了也不知道,其他二人忙的满头汗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拿毛巾一遍一遍的给闻曦擦汗。

    最终,在家庭医生赶到前,闻曦豁出去半条命,硬是把孩子生出来了。

    俞南承亲手把孩子接生出来,孩子还有条脐带,只是没有连着母体,而是一层薄膜,仔细看薄膜是一只撑到透明的虫子身体,虫子已经死了。

    金卡激动地大喊;“真的是孩子!!成功了!!!”

    俞南承深吸口气,浑身都哆嗦了,这是孩子!?真的是孩子!!混了他和闻曦两人血液的,活的孩子!!!

    金大师还不放心,撸起袖子把孩子抱过来,在屁股上啪啪打了两巴掌。

    嗷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像是一道光芒,直照进俞南承的灵魂深处。

    他瞪大眼睛张着嘴,傻呆呆的接过金大师递给他的孩子,孩子特别小,身体温温的,跟平时罐子的触感一样,金卡把奶瓶递给他,第一次看到孩子这样诞生,金卡也很激动。

    “你快喂他!快喂他!!”金卡督促,说完还去扒孩子腿看;“哎哟,是个小阿弟!!俞老板你真有福气啊!!”

    俞南承简直要晕过去了,他心不在焉的哼了一句,看着怀里的小生命卖力的嘬着奶,皱巴巴的眼睛睁开,黑眼珠水汪汪的,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他觉得这眼睛很像闻曦。

    “哈哈……”俞南承抱着孩子,眼眶湿润了。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在此之前,他从未对小孩,对后代有过任何想法,现在真真切切的抱在怀里,他感觉由身到心得到了净化。这个孩子是天使,是老天派来让他赎罪的。

    闻曦脱力的躺在床上,一丝两气,眼眶都因为疲惫凹陷下去了,俞南承流着泪亲吻他,感谢他,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他刚刚真的以为闻曦会被活活疼死。

    “抱抱吧,这是你生的,”俞南承压低声音讨好。

    闻曦抱着孩子,依旧没有说话,但他长久的凝视这个孩子,最后默默地把他还给了俞南承。

    俞南承喜得贵子,忽然的就看开了,觉得自己现在该有的都有了,人生圆满,剩下的时间他要惜福,要积德行善,好好对待闻曦和这个孩子。

    在接下来的几年,他让渡公司权限,一点点卖出自己所持股份,拒绝公司的人和股东探望自己,直到自己完全与仁荣没关系后,开始认真经营眼下的红酒庄园,还买下隔壁的农场养了一堆动物。

    他彻底做到这一步已经是4年后了,要彻底跟曾经的一切割离不是件容易的事,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他的孩子也逐渐长大。

    说到孩子,俞南承完全放心了,他的外貌融合了闻曦和俞南承二人特征,健康活泼,特别喜欢小动物,尤其是狗,他还是俞南承的小跟屁虫,无论走到哪都满口爸爸的叫,叫的俞南承心都酥了,有时候他也会告诉俞南承一些秘密,比如他其实更喜欢另一个爸爸,可是他不说话。

    俞南承面对闻曦,心里一直有愧疚,他自从生完孩子,就彻底进入与世隔绝的状态,虽然他不反抗不拒绝,也没有逃走过。也许一个人心死就是这样吧,俞南承觉得,为了他,为了他们的孩子,他决定找个精神科医生来给闻曦看看,如果闻曦好了还想走,也许自己会放他,只是别把孩子带走。

    “爸爸!!!”孩子满脸泥的跑到俞南承面前;“爸爸爸爸!!”

    “哎,”俞南承露出满足的笑,蹲下身抱起儿子;“小泥猴,怎么这么脏。”

    “爸爸我要抓小羊!!你给我抓!!”孩子刚才追小羊摔了一身泥,气哼哼的跑来让俞南承报仇。

    “好,爸爸给你抓!”俞南承把孩子放下;“今天另一个爸爸心情好,出来晒太阳了,你去陪陪他。”

    孩子看向别墅门口,闻曦正蹲坐在台阶上,对着旁边的郁金香发呆,他的脸颊被粉色郁金香映的像涂了胭脂。可能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这短短4年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时间的痕迹,他还是画一样美,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冷艳的像个精灵。

    俞南承痴痴地看着他,看着孩子手舞足蹈的奔向他,闻曦缓缓将目光移到孩子身上,与他对视,仍旧没有笑。

    俞南承感觉到一丝酸涩,他强迫自己回过头,去给孩子抓小羊。

    孩子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俞南承跑远了,回头继续看闻曦,他伸出胖胖短短的小手,吃力的够着闻曦的脸,奶声奶气道;“我总能梦见你,梦里你会哭会笑,为什么现在不跟我说话呀?我们……是不是认识好久好久了?还好久好久没见了?”

    闻曦没有回应。

    “你想我吗?我还梦见了很多,醒了只记住一半……不过没关系,”孩子露出个童真的笑容,压低声音,给闻曦讲了一个秘密;“他记得另一半!等晚上他再来,他喜欢听爸爸讲睡前故事!然后然后,我先跟你说上一半,等明天上午,他给你讲下一半!好不好!”

    闻曦终于有了反应,他垂下眼皮,转动脖子,又看向了郁金香。

    孩子没得到回应,有些失望,他费力的爬到闻曦腿上,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爸爸,我爱你,我比他爱你。”

    这时候俞南承来了,他怀里真抱了一只小羊羔,咩咩的叫着。

    孩子看见乐开了花,抱着小羊脸狂亲。

    “跟爸爸说什么悄悄话呢?”俞南承哄着孩子。

    “说、说我给爸爸讲做的梦,我说一半,他说一半!”孩子乖巧的实话实说。

    俞南承笑着感慨,孩子的想法真是天马行空,充满童趣;“还有什么?”

    “还有,我比他爱爸爸!但我们都爱你!”说完,张开双臂搂上俞南承的脖子。

    俞南承完全沉浸在了天伦之乐中,他没有看到,孩子清澈的眼眸直了片刻,走神儿一般,也就1秒左右,他又恢复了纯真的笑,软绵绵的要俞南承提前讲睡前故事。

    “哦,那小羊怎么办呢?”俞南承问。

    孩子撅起嘴摇摇头;“小羊臭,要睡前故事。”

    “好,”俞南承在孩子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喜新厌旧可真快。”

    俞南承放下小羊,抱起孩子,一只手牵上闻曦,温柔道;“太阳快下山了,咱们进屋吧。”

    闻曦听话的站起身,任由俞南承牵着进了屋。

    俞南承亲了亲孩子,孩子咯咯的笑,他又低头去亲闻曦,闻曦冷冷的没有回应,不过没关系,俞南承已经很幸福了,他原意维持着这样一个局面,哪怕在他人眼中如同畸形般的存在,但他放不开手,可能只有等自己死去,一切才会真正结束。

    正文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