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耽美小说 - 高岭烂花在线阅读 - 43 资本家接受贫下中农改造

43 资本家接受贫下中农改造

    昏暗的屋内,一盏油灯燃着瘦弱的黄色火苗,风一吹来便摇摇晃晃,似乎立马就能熄灭。

    额头的疼痛退去,李高登从昏迷中醒来,腰背躺得酸痛。一只吱吱乱叫的老鼠嗖得从他手边跑过,他惊得掀开盖在身上的厚被子起身,又在幽暗的光边看到二奶奶的一头白发,玲花两团红彤彤的脸蛋。她们也在一旁休息,冷风从门口吹来,一盆红红的炭火烤在正中间,被风吹起几粒火渣子飞出。

    “醒了?”二奶奶看他醒来,在旁边的地铺上关切地问道。

    “铁游呢?我得去医院。”

    这是李高登下意识问出的第一句话,他担心脑震荡会有后遗症,真的对脑子造成某种损害。

    二奶奶说:“山里能出去的路断了,铁游和其他男人去挖后山的路了。”

    “那怎么办?在这个山里,不是要饿死?”

    “放心吧,我们有房子睡算好的,冬天冷死了,别人还得睡外面,你就安心睡在家里,他们男人都会收拾妥的。”

    李高登看不清二奶奶的脸,只能看到二奶奶扶着腰时皱着的眉头,但是语气却没有一丝慌张,她接着说道:“村长给县里打了电话,县里说上面发了通知,很快就来人救我们了。”

    “谁来救我们?”

    “解放军的部队。”

    昏暗的油灯摇晃了几下,晃动了二奶奶的影子,她看着李高登,又是笑了笑说:“部队以前叫红军,别看现在我们这穷,以前可是老红区根据地的。”

    玲花听到二奶奶讲话便凑了过来,坐在地铺上兴高采烈地说:“俺以前经常讲故事哩,哥肯定没听过那些故事,晚上这么无聊,奶你再讲讲。”

    二奶奶吸了口气,将那些故事娓娓道来,“俺大部分也是听家里人说的,别看这山里又偏又穷,可就是这样日本鬼子和老蒋的反动派才找不上来,每家都有土枪土弹,每个人都有血性,敌人上来就跟他们干一仗。”

    玲花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蒋介石,大坏蛋,偷吃人民的大米饭。”

    “其实他并不算完全的坏人……”李高登这句话刚说出口,隔着摇晃的烛灯都能感受到二奶奶锐利的视线,便立马闭上了嘴。

    “他多有钱啊!有钱人哪能想着下面百姓怎么生活?少爷之前还很嫌弃这土窑洞,让铁牛建了个新房子,可是咱村子里的人出去打仗,都说老总们住和农民一样的窑洞,睡的土炕比农民还破!”

    “是吗?”李高登并不太清楚这些事,他很早便出国读书了,在国内读的也是国际学校,听到这些故事觉得很新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这其实跟住的环境没关系,有时候越艰苦反而越能激发斗志。”

    二奶奶继续说道:“俺听铁牛一直叫你少爷,可是在以前啊,地主叫老爷,地主的儿子才叫少爷。地主你知道吧,就是全村的地都是地主老爷的,别个只能租他的地种,租地要给他交粮,但有时候佃户碰上荒年交不上粮怎么办呢?老爷才不管,就收地还把人赶走,还不上钱的人卖身做长工短工,进门第一件事就是被老爷吊在村头打,让别人不敢欠租。”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李高登感觉她说的每句话似乎都在针对自己,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城市里每日都在发生的事,和小乡村何其相似,拥有大片土地的人,以及断供被赶出去的人。

    地主一直在,佃户也一直在。

    李高登想到被绑架前手头上做的项目,名叫“小户型大空间”,意在缩小面积,从建筑空间的划分和合理利用方向,解决住房费用高昂的问题。他只觉得是治标不治本,不过为了爸爸还是做了。爸爸和哥哥倒是很喜欢这个项目,总是催着他做,他们认为有助于吸收更多本来买不起的房的人进城或留下来,以此拯救增长呈现颓势的房价。

    “老爷在家收租,他最喜欢的事,就是坐着他的轿子到处看地,看到不努力种地的佃户,就要下人拿着鞭子打人,坏得很!他家的少爷倒是个好人,少爷喜欢一个长工的丫头,本来收房做通房丫鬟做妾就好了,他看到报纸上说什么新式婚姻,就嚷嚷闹着说只娶她一个人,老爷自然不准,给他配了个隔壁村老爷的小姐。别说少爷也是个狠人,一生气偷了几包钱去国外留学了。”

    二奶奶的话响起,将李高登的思绪从城市的繁华拉回了乡村的贫瘠中,他情不自禁地追问道:“后来呢?”

    “革命嘛,革的就是地主和资本家的命,后来老爷因为欺男霸女被枪毙了,俺小时候在村口看,老爷的头被一枪打成了浆糊,血崩得老高。”

    “那跑掉的少爷呢?还有他喜欢那个人怎么了?”

    二奶奶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不知道,这边都在枪毙地主恶霸,少爷怎么敢回来送死?有人说少爷逃到国外了,那个丫头反正到死都没结婚,大家说她在等少爷回家,不过过了那么大几十年,少爷肯定也死了。”

    听完了这个故事,李高登突然觉得有些闷闷不乐,少爷和丫鬟,被命运捉弄的两个普通人。也许不光是命运,他想了更多的事,历史车轮永远不断地前进,开辟了一个新纪元,可是车轮下无数的普通人,都被压成了铺路的垫脚石。

    他胡思乱想着继续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他看到一个穿着红色小棉袄的年轻女孩,像玲花一样脸蛋丰满红润,两条粗粗的麻花辫披在胸前,走在黄土高坡上有一种不加雕饰的天然美感。女孩对他笑了笑,他拿出相机正想拍下这幅美丽的模样,刚按下快门,那女孩却被一群留着辫子的男人拖走。

    他们将她吊在了村头的槐树上,鞭子抽打在她身上,她尖叫着发出凄婉的哭声。耳边回响着女人呜咽的哭声,哭得李高登心里发颤,他因为透不过气而从梦中惊醒过来。

    此时身边却突然多了一个女人,她穿着梦中的红色棉袄,头发蓬成一团看不清脸庞,只能听到头发下的哭声。天色才微微亮,这吓得李高登颤抖着缩到角落里,又是大声叫了出来,“有鬼!鬼、鬼她活了!”

    同时趴在身边的狗子也汪汪大叫了起来,声音惊动了二奶奶和玲花,她们俩睡眼朦胧地起身,看到那个女人顿时也吓得睡意全无。

    “救我、救我……有人打我、要杀我……”

    还是玲花最先反应过来,揉着眼睛说:“哥你别怕,这是后山秃子的媳妇,不是鬼,怎么跑这来了?”

    那女人嘴里依然念念有词,从门外走进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半秃子,正是上次打狗的男人。汪汪的狗叫声戛然而止,狗子见男人进来,害怕得躲在李高登怀里。

    男人一来就揪起了那女人的头发,李高登这才看清她的脸,红肿的脸上尽是新旧结痂的伤痕,看不见一处好皮。他一脚踹在跪在地上的女人脸上,女人发出一声呜咽的凄婉叫声,和李高登在梦中听到的叫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