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们从几乎走遍了整座花园，明维凌凭借他的光辉容颜征服了许多少女，这些女仆发出小小的尖叫，羞怯地投来自以为隐秘的关注。

    可惜明维凌对她们的目光熟视无睹，绝不仅是因为眼盲，他还能感觉到身旁的未婚夫随时间推移越发强烈的不耐烦，到最后强忍怒意地推开公馆的另一侧门，隔绝了少女们的视线。

    同意他来海约公国不是为了让他散播那该死的魅力的！利奥波德无法避免地产生偏见，很不满眼前和记忆不相符的少年。成熟威仪的公爵形象几乎是十几年后的明维凌才会有的，他有意识地忽略了内心深处替无辜的明维凌产生的辩解。

    说到底，利奥波德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没有亲自经历一遍记忆，难以忽视的张扬傲慢是他的年纪正常的情况。

    “我们就站在这里吗，利奥？”耐心地等了几分钟，明维凌用轻柔到不惹人讨厌的动作牵起利奥波德的手，微笑着说：“不知我是否有幸参观未来丈夫的房间？”

    “参观？”利奥波德重读了这两个字，几秒后意识到他的失礼，懊恼地闭上了嘴。拿贵客的痛处说事，对他的声誉很不利。还好明维凌没想过多计较，认真地点点头。

    “我虽然暂时眼盲，但仍有方法‘看’到所有的景物。所以请您带路吧，利奥。”优雅、绅士，一切符合贵族的完美特性在这位年轻人身上体现，相较之下，利奥波德隐隐地感到羞愧。

    他们在宽阔漫长的走廊并肩前行，利奥波德不免想起自己拿走了明维凌的精神体，他本有机会斥责自己，但明维凌一直没有提过精神体的事，沉默的气氛在阳光洒落的室内并不显得尴尬。

    偷走别人的东西生出的愧疚感袭击了利奥波德的内心，他抿住嘴唇，舌尖紧张地抵在上颚处，猛地停下来说：“我们到了。”

    短时间内心绪明显的起伏变化被明维凌捕捉到了，长久保持的完美笑容微微扩大。失败的窃贼。他这样评价。

    他没有揭穿利奥波德的心思，而是双手交叠放在手杖顶端，专注地迈开每个步子，没有任何迟疑，仿佛眼盲只是旁人的错觉。

    直至确认明维凌真的能避开房间的障碍物，利奥波德才放心跟在后面，漫不经心地倾听手杖有节奏的敲击声。

    这样观察了一会，他直起身，不确定地问道：“回声？”

    “嗯。”明维凌敲了敲脚边的柜子，露出赞许的表情。

    他立即明白了明维凌是如何“看到”环境的了。难怪这小子后来的精神力异常强大，通过声音感知环境之类的的天赋只有未觉醒就亲和魔法的少数人有。说实话，利奥波德有点羡慕。

    “谢谢您允许我进入私人空间。”很快明维凌就摸清了未婚夫的房间。简洁干净，该有的基础设施都齐全，但缺少娱乐的东西，足以判断利奥波德的生活作息规律且古板——同时没有部分贵族混乱的陋习。至少他对这点感到满意，情人众多的丈夫会带来不利影响。

    在房间待了不过片刻，仆从像是猜到主人的行踪，赶来这里告知明公爵打算启程的消息。

    “看来父亲他们聊完了。”明维凌充满遗憾地叹息，似在感慨共处的时光短暂。

    他礼节性地亲吻利奥波德的手背，柔软的嘴唇贴近薄薄的一层皮肤，夹杂着温热的呼吸，怪异的感觉从利奥波德的脑中滋生出来。

    “请给我机会，让我与您共度一生。”

    绝不。利奥波德在心里说。他勉强展露微笑，抽回手悄悄揉擦了几下被触碰的地方。“再见，明维凌。”

    “再见，利奥。”

    目视他们的车队远去，利奥波德松了口气，对上斯特里特公爵凝重的脸。年长者丝毫没有因为明公爵的离开而放松，忧虑地说：“那人的本性依旧，明维凌同样不是单纯的人，来的目的恐怕和你的精神体有关。所以我替你做了决定，在完婚前，你去皇宫待着。”

    “那明维凌要再次造访海约公国怎么办？”

    斯特里特公爵疲惫地揉捏眉心。“明公爵说归说，怎么可能真把儿子送到异乡，放心，在明维凌觉醒前，他都会好好地活在重重保护下。对了，你千万别爱上明家人。任何人都可以是你的爱人，唯独明维凌不行。”

    利奥坚定地说：“我知道。”

    头一次父子态度平和地互相道别，第二天利奥波德去车库借自己父亲的爱车前往斯特里特的别处公馆。他要去见记忆中的重要人物。

    “斯特里特先生。”公馆的仆从看到公国的未来继承人到来，立刻恭敬地上前问安。

    脱掉外套交给仆从，利奥波德看向二楼的某扇窗户，说道：“我要见亚当堂弟。”

    “亚当先生还没醒，需要叫他吗？”仆从犯了难，又不能请这位回去。

    利奥波德直接走了进去。“没关系，我等他睡醒。”

    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利奥波德看了眼手表的时间，又看看床上没有动静的人，挥手示意仆从不要打扰亚当。黑色的头发从被子的缝隙露出一点，亚当翻了个身，丝毫没发现房间有人在看他。

    亚当·斯特里特。利奥波德默念这一名字。一个正统的Alpha，忠于斯特里特家族，多年后位至侯爵，母亲是来自其他大陆的人，也导致他幼年不受重视。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展现的能力，利奥波德此次前来就是想提前几年与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堂弟交往。

    大约过了半小时，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替我准备早餐。”

    “你已经可以直接吃午饭了。”利奥波德的声音惊醒了困倦的亚当，他猛地坐起来，边整理乱糟糟的头发边说：“利奥堂哥，你不是要启程去皇宫了吗？”

    “消息很灵通。我们一起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利奥波德仔细观察亚当，黑发和紫水晶般透澈的眼眸遗传自异乡的母亲，所以他的父亲很不喜欢这个身上没有多少家族特征的儿子，只保证亚当衣食无忧，却从没有在十六年里真正关怀过他。

    他年迈的叔叔日后该为曾经的轻慢后悔了，感谢亚当至高的家族荣誉感，他最后还是选择留在了利奥波德身边，而不是成为海约公国的麻烦。

    利奥波德并不十分相信所谓的未来记忆，但不妨碍他亲自考察亚当，于是他不由分说地决定了共进午餐的打算，站起身背对床榻，给亚当换衣服的空间。亚当能说什么呢？这可是利奥堂哥——刚刚敲定了继承人身份、绝对强大的Alpha。

    他慢吞吞地穿上正装，犹豫几秒还是佩戴了平光眼镜，适当地掩盖了过于耀眼的瞳孔颜色，使自己看起来木讷平庸了许多。

    “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去国家银行？”利奥波德没在意背后之人的小动作，只是看着窗外的花园景致，抛出了惊人的话语。他缓缓回身，无可匹敌的英俊面容上是坚毅沉稳的神色。“当然，只代表我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