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九月过后的南城褪去了丝丝暑气，在闷热了一个多月以后，终于凝出了水汽。 十月小长假刚过，前一天的万里阳光顷刻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长微凉的雨季。 这场雨下得猝不及防，平日里人就不多的饮料店里更是空无一人，徒留浅淡的音乐流淌在不打大的铺面中。 南遥乐得清闲，坐在正对门口的吧台上，一边留意这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客人，一边捏着笔闲闲地在板子上涂抹。 下雨天没什么客人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下班前南遥甚至不需要点数，打扫一下卫生，提着伞就离开。 相比起早上的磅礴大雨，现下伴着夜色而来的雨不大不小，水溅起落下，打在南遥的皮质短靴上。 雨下到这时候还没见要停的意思，街上的商铺都没开多少，整条街道空空荡荡，没车也没人。 耳畔只有沙沙雨声，南遥低着头看路，小心翼翼地越过一摊摊积起的水洼。 即便如此，这片路灯比较稀少的地方要看清路也不容易，在南遥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觉脚踏在了浅水洼上。 水花四溅。 好在穿的是皮靴，鞋底厚还不容易渗水。 南遥感慨过后福至心灵地转过头，一边屋檐下，一个男人拍拍湿透的衣服，眉间透出淡淡地不耐。 他像是察觉到南遥的视线一般抬起来了头，深邃的眼睛撞进南遥视线里。 南遥下意识转过头，快走两步之后顿下了脚步，踌躇一番之后，调转方向，朝着男人走过去。 男人微低着头看着她慢慢走近，宽大的雨伞慢慢抬高罩住了他。 年轻的女性面色略不自然，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对上他的视线。 南遥舔了舔唇，“……这段路没什么车，雨一时半会可能也不会听停……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到我店里躲躲。” 沾了水的脚印一路蜿蜒到干净的店里，香浓的咖啡味慢慢充满了吧台。 南遥刚把换洗衣物借给男人，让他去休息室换下身上的湿衣服，自己在吧台煮了一杯热牛奶和一杯咖啡。 咔嚓一声门响，南遥放下手上的咖啡抬头，瞬间眼前一亮。 男人换上了她准备的干净衣服，一边整理衣角，一边慢慢踱过来。 南遥闲暇时间里回会照兴趣做点衣服，店后面就是小型工作室，小衣橱里好几件南遥做好的成衣。 剪裁熨帖的衬衫穿在男人身上，竟是出奇的好看。 衬衫南遥做的是偏欧式的款式，区别于正式拘谨的西装样式更加华丽。 领口无扣，大方的敞开，露出男人精致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冷白的皮肤跟白衬衫相得益彰，都是跟男人气质相符的冷色。 袖口是普通样式的窄袖，随着男人整理袖子的动作轻轻扣在腕口，腕骨干净利落。 衣摆被收进窄腰里，黑色西裤贴着腰臀一路往下，没有一点多余的肉。 南遥由衷地称赞：“很合适。” 是真的很合适，从款式到气质，从剪裁到码数，都像量身定做一样合适。 仿佛这身就是南遥专门为男人做的一样。 男人轻轻颔首：“谢谢。” 声音也是冷的，带着一丝丝感激和疏离，与这家小小的饮料店一点都不相衬。 南遥把咖啡递过去，又从休息室里取来新的毛巾，“咖啡。休息室桌上我放了吹风机，头发再擦擦，别感冒了。” 男人轻轻摇头，“不用。” 南遥也不勉强，在手机上点点，然后问男人：“怎么不叫车也不叫人接？那段路是真的没有车，遇到都是运气好的。” “手机没电关机了。”男人语气带了点无奈。 南遥点点头表示明白，晃了晃手机说：“帮你叫了辆车，等车到了跟司机说一下情况再取消订单，你把你地址跟他说一下。” 她巧妙的避过了询问联系方式和地址这一环，把隐私留给男人。 男人深深地看了他她一眼，“衣服我会洗干净还给你，谢谢你的帮助。” 南遥摇摇头，“衣服不用还，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举手之劳而已，不用挂心。” 男人点点头就没再说话。 沉默蔓延在店内，只有咖啡和牛奶的香味流淌在空气中。 两个人都不是多话的，南遥更是不怎么跟别人搭话的性格，便低了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男人给了她不少的灵感，那是她见过最适合西装的人，如果不是不敢说话，南遥一定会再多拿几套让男人换着试试。 她想了想，进了工作室翻翻找找，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件长风衣和一把雨伞。 男人看到她手上的东西沉默了下，门口就响起了鸣笛声。 是约的车到了。 南遥越过男人出门，站在店下的屋檐跟司机大哥说明了情况。 司机大哥爽快地应下，转而问男人住址。 男人报了个地名，南遥发现那是离这里还有点距离的住宅区。 他她等男人上车以后把外套放在男人膝上，在男人反应过来要推拒的时候关上车门。 她搭着车门挑挑眉，“晚上风大，还是穿着吧，也一样不用还，我留着没用。”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穿的得很好看，真的。” 男人有点哭笑不得，再拒绝就没什么意思了，便点点头谢过。 “下次一定登门感谢。” 南遥笑了笑，“不用那么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直到看着车离开，南遥还在回味男人的长相和气质。 那是真的很好看的一个人，长得并不女气，也不孱弱，说话大方得体，南遥实在是很少遇到这样看着不凡的人，没忍住就送了衣服。 就是没拍下来有点可惜。 这样的小插曲就跟落到水洼里的雨水一样，轻轻荡起一丝波澜，复又慢慢平息，变得寂静无声。 男人带走的只有南遥一瞬间的惊艳和心悸，还有一套手工西装。 南遥工作室衣橱里放了不少手工西装，大都是随手送出去的，腾出来的位子用来放新的作品。 雨季反反复复，刚停没几天，又开始下起。 南遥朝窗外瞥去一眼，恰好在会议上被抓包。 好友戳了戳她肩膀，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可真会挑时间开小差，宣传部的人马上就要找上你。” 话音刚落，会议前方大荧幕下的美工策划双手交握在身前，接上上一句结束的话音：“——您看看怎么样？” 好友提醒：“今天的活动企划和装潢，倒数七页。” 南遥翻开那几页粗略扫过一遍，撑着脸侧点点头。 ——意思是过了。 美工策划提起的一颗心重重放了下来。 按常理来说，南遥一个酒店股东是没有干涉酒店事务的权力，当初她投资的时候花的钱不多，也就是这家酒店做得好，她才能坐享一笔价值不菲的分红。 只是因为之前一次参加会议，南遥摸鱼的时候看了眼屏幕上的策划案露出了难以置信－鄙夷的表情，以至于恰好看到她表情的美工策划每次会议都要找她看。 起初是因为不服，后来经过南遥救场的策划案在客户群中反馈实在太出人意料，美工才在一些不太确定的策划上询问南遥的意见。 南遥的意见总是一针见血，同时给出新的想法能让策划案更加饱满。 美工觉得他都要咸鱼躺尸了。 会议结束，南遥卡着点直接跑路，却还是没来得及，被好友逮到。 “跑什么你，”好友好笑道，“明天也来庆功宴啊，就当是看一下装潢。“ 南遥默默地叹了口气，拍开他搭在肩上的手，“没什么必要吧，又不是我们的庆功宴，没必要去凑热闹。” 庆功宴就是刚刚会议内容的“特殊活动”，据说是一家公司拿下了一个大单子并且做出了很不错的成就，决定带着有参与企划的员工在这开一场庆功宴。 南遥心说别人的庆功宴她也没必要凑热闹，不明白好友这搞得哪一出。 ——无事不登三宝殿。 “哦，就，主办方有意跟我们合作，就想着能人齐的话一块去也能体现点诚意……” 南遥叹了口气。 原来是去当摆设。 只要不让她工作，随便干嘛都行。 “知道了。” 好友见她答应了立马喜笑颜开，忙顺杆爬：“那那礼服——？” 说到这份上南遥哪里还不知道，笑着踹了他一脚，“知道了，等一下给你送过来。” “别别别！”好友看有戏，哪敢再麻烦她，推着她往外走，絮絮叨叨。 “怎么能让进老人家劳累呢，小的跟上就行，小的来！” “油嘴滑舌。”南遥笑骂道。 她做的衣服虽说不能算是顶尖，但她的眼光如何，认识的人都知道，再加上礼服这种东西都是少有穿的机会，买一套没必要，不买又不行，这时候南遥的衣橱就大有用处。 连续试了好几套衣服，每一套都拍了照，好友不由得阵阵感慨。 南遥手艺真的好，这几身穿上去都能赶上成衣店的手工定制了。 他长得不错，身材也算高挑，跟南遥混的没几个审美是差的，挑的几身都尽显气质。 南遥一边吐槽他臭美一边挑挑拣拣，最终定下了一套深灰色的休闲式西装，不会太失场合但也不会过度严肃。 南遥点评：“适合你，够轻佻。” 好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忍。 “啧，还有你没挑刺的吗，就拿你眼光也没几个穿得得你称赞。” 南遥一愣，脑内闪过一幅画面，画面中的男人面色模糊不清，穿的是她前一段时间新做的成衣。 时间冲淡了不少细节，南遥早已忘记男人的面容。 只有那一瞬间的惊艳和心动像酿造许久的酒一样，悄无声息地漾在南遥心头。 她嘴角弯了弯。 “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