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端

    第一章：

    大雪下了三日，沈酩外袍衣角已经附上了一层白霜。雪，是肉眼可见的越下越大，他跪在雪里的姿势丝毫未动，像是感受不到冰雪带来的刻骨寒意。

    此时仗已完胜，众人皆等着归乡告喜。可此时的场景不像胜，倒是像打了场败仗　。

    身旁的下属站成一排，低着头，寂静的只能听见刮风的声音。沈酩伸手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小心翼翼地盖在怀中人身上，尽管怀中人已经没了回应。

    “沈将军。”整齐划一的队伍里传来声音，对沈酩道：“将军，仗已经胜了，俺屋里还有一家老小盼着俺回去。”

    队伍里陆陆续续也有了骚动，更多人抱怨道声：“是啊，是啊，将军您都跪了一日了，再过两日雪越积越厚，咱回去可就麻烦了。”

    “对啊，咱得赶紧走了。”

    “嗯。”沈酩动了动手腕，将怀中人抱紧，像是要将这副躯壳融于自己的身体，站起身，雪打湿了他的睫毛，冰冷的融水滴入眼眸，不知是泪还是雪水，眼中只有空旷的山谷无人应答。

    深绿色的外袍脱下，身上只剩单薄的白衬衫。

    纵使他杀敌三千，用尽全身力气保卫着一方安宁，却保护不了自己的想要保护的。

    温筠感受不到温度，此时的他飘于上空，他看着沈酩抱着他的身体，虽已无心，但又无由触动，雪花穿过他虚空的魂魄。

    在温筠以往关于梦境的印象里，沈酩是一个从不不折不扣的冰山美人，极少数将自己的情绪外露，也极少将一个人看得如此重要。

    “走吧。”温筠奋力让自己集中意识握着一根细长的木棍，木棍径直落在沈酩眼前，一条曲折的直线划开在众人眼前，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落于雪中，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也许这样的方法能让沈酩好受点。

    “鬼啊！”队伍里一人大喊，其余人紧接着注意到地上凭空出现的字吓得连连后退。

    沈酩吩咐众人先行，笔直的腿再次跪在雪里。雪花落在他脸上，融于皮肤的温度，他抬头望着什么也没有的天空。

    手上动作更加温柔，将温筠置于雪中，他从怀里扯出一条帕子。

    “我知道，你还在。”握着帕子的手发着抖，眼里的山谷消失了，眼角多了一抹红，轻轻擦拭温筠满是血和泥的脸。

    “你说你，怎得把自己搞得这般落魄，你不是最爱漂亮的吗？”

    无人应答。

    “你不是最怕疼的吗？替我挡的那枪定是痛极了吧。”

    “怎的这样......鲁莽，这样狠心留我一人在这人世间。”

    沈酩看向温筠胸口的伤口，手抖得握不住东西，轻轻覆上，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你是想让我走，留下你吗？”

    “可你也怕冷，不能走。”沈酩自顾自答。

    随即，沈酩的额头贴在温筠的眉心，他的泪像是被禁锢的野兽此时被人打开了大门，隐忍的时间太长，让他忘了如何哭泣，像野兽一样低低嘶吼着，可他，是痛极了，他无法释怀，他无法放下，他也无法忘记，他爱的深，藏得深，一个绵长的吻落在温筠的唇齿之间。

    这般场景温筠是无法再见了，在方才他感觉到自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精力，被一道光吸走，准确说他已经消散了。

    “老板！老板！”一个急切的声音喊着。

    随之而来的晃动让温筠睁开了眼，他又梦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梦境，真切的让他透不过气。

    坐在长椅上的温筠，头发被毯子压得有点乱，自然卷的刘海往上翘了几根，睫毛很长，眼角有颗小痣，五指修长的手揉了揉眼睛。

    “老板，您怎么哭了？”江霖递过一张纸。

    温筠摸摸自己的脸颊，吸了吸鼻涕，接过纸巾，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没事，没事。”

    他不愿和别人说起梦里的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与他深究，甚至会说他感情用事，别走火入魔了。

    “没事就好。”江霖坐回竹椅，端起旁边凉透的茶，“昨天那批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到货了，再过两天就开学了，咱是这条街最早进货的了，到时可不大卖。”

    梦外，温筠只是一个普通的书店老板，除了亏本倒也没赚几个钱。

    温筠叹口气，说：“来买的都是家长，孩子们可惨了。”

    “说不定哪天就有小孩还砸了咱的店。”

    “他们可没那胆，吓唬吓唬就跑了。”

    春日的午后是阳光最暖的时候，街道的阴暗都被阳光无死角的照了个遍，水汽被晒得蒸发泥土的气息夹杂着万物复苏的芬芳，目光所及都是一片生机盎然，而梦里，那个人的肩头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周围的树挂满了冰锥，风又刮的那样紧。

    “你说，我是不是该出去走走了？”温筠扯开窗帘，盯着一朵沐浴在阳光里的小红花，“的确，该出去散散心了。”

    “那就去呗，你玩你的，我守着书店，只要不用我和那些厂家沟通就行。我可砍不了价，说不过他们。”江霖摆摆手，作出一副哭脸。

    温筠轻笑，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说：“那好，我去玩的这两天你可得照顾好我的店。”

    “得勒，您赶早，快去快去。”江霖推着他出了门上了车，他启动车子驶出街道，透过后视镜，看见江霖不停挥舞再见的手，不由的笑出声。

    虽说是去玩，但是温筠不太放得下书店，所有只是去了郊外的山了爬了一遭，回到家里已经凌晨，好歹那个梦没有再出现了。

    也许在曾经有和他同样长相，同样身材，同样喜好的人和他一样好好活着，好好爱着。

    当江霖再次见到温筠已经是小学和高中开学第一天了。

    街道里响起喇叭声，一条巷子本就窄得很，一辆公交车就会让这条街堵得水泄不通，何况开学第一天，校门口人头攒动，都是些背着书包期待新学期的学生，你一言我一语的讲着寒假的遭遇经历，全然忘了后边被堵死的车，公交车不停的按喇叭，但小孩子们哪里会搭理，依旧说的说，笑的笑，七嘴八舌。

    江霖叉着腰，扭过头对着屋里说:“老板，你说这些小孩是不是缺心眼，这公交车搁着半个小时了，寸步未移的。”

    “你都说了都是小孩，哪还会在乎那么多。”温筠进行最后一次的清点，确认无误了就又搬回书架上。

    拍拍手上的灰，满意的看着堆起的练习册整整齐齐放置在大厅的正中央。突然跑进来一小孩，迎面就撞向他，还好他扶住了身边的支架，小孩跑进了里面的货架，只不过刚刚摆好的书都倒了，落得满地，七零八碎。

    温筠被这不大不小的力气撞得倾斜，作势就要倒下去。

    江霖还没来得及去扶，温筠已经被人揽腰抱在怀里。街道依旧吵闹，可书店里静得能听见针落地得声音，学校响起了预备铃声，打破了现在的诡异气氛。

    温筠站直了声，退了一步，低着头拍拍身上的灰，还没开口，就被眼前的这个男人先声夺人，“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没事，没事。”温筠等了一会，对方没有回答，刚刚跑进去的小孩此时抓着一盒彩色铅笔兴奋的对着他面前的男人说：“沈爸爸！我找到了！你快买单吧，我刚刚听到预备铃声了，再不走就得挨老师的板子了。”

    “先道歉。”男人声音很沉，态度略显严厉。

    小孩很乖，朝着温筠鞠了一躬，说：“对不起，漂亮哥哥。”

    说完举着彩色铅笔上的标价给他看，准确的说是他旁边的男人，然后又指向柜台前的付款二维码。温筠再次看向身边男人的脸，刚刚他一直自顾自地低着头捡地上练习册，没有注意到男人长什么样。

    脸如雕刻般的精致，乌黑色的头发中隐隐露出深蓝色的发丝，眉下深黑色的瞳孔竟泛起微微浅紫色，眼中闪烁的寒光给人增添了一分冬日的冷意，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唇，把他整个人衬得刚强中有些说不出的魅惑。

    直到这一大一小离开，温筠才回过神来。

    “老板，说真的，您刚刚犯花痴的脸，我是第一次见。”

    “就你话多。”

    温筠随手拿了个东西往江霖身上扔。江霖刚想反击，但店外又进了几个客人。温筠又重新进了仓库搬书。

    “老板！老板！快出来，有人找哦！”江霖嚷道。

    “又出什么事？你小子怎么事这么多......”温筠话还没说完，他从仓库出来又停住脚步，看到柜台前的人，愣住。

    “咳咳。”江霖轻咳两声，满脸写着两个字，看戏，“老板，那我就先去后边搬书了，你们慢慢聊。”

    “您好，是还缺什么吗？”

    说着温筠已经进了柜台，与面前的人平视，说是平视，但还是有点差距，露出干净的微笑。

    沈酩微微蹙眉，看向温筠诚挚的笑容又收回了目光，在确定自己手机上的信息准确无误之后，把信息摆在温筠面前，算是缓和了现下的气氛。

    “欸？这个怎么回事。”温筠立马打开电脑，他看到那个付款信息的时候傻了一下，这怎么会变成他向别人付款，明明设定好了。

    “要不您先加我微信，我把钱转给您，我付款出了问题。”温筠放下鼠标，面露难色，十分抱歉道。

    他还是有点忐忑的，对面这人从穿衣打扮看身份就不一般，西装革履，一副商业大佬的气派，又怎么会随便加人微信，可办法只有一个，为了解决问题他只得硬着头皮上。

    滴－－的一声，温筠不可置信，这就加了？

    “可以了，你通过。”沈酩扫的是大大的字体有事微信联系牌子下的二维码，“我还有事，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