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逢

    江阳市二中旁的教职工小区里，住一楼的王大妈拎着超市购物袋，牵着家里的柯基，正关门就被小狗绳子一拽，王大妈不耐烦的说道：“阿毛！闹腾个什么呢！”。一转身就见阿毛正蹲在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旁边，脑袋直勾勾的盯着女人手里的蔬菜鲜肉。

    “哎，柳老师回来了啊，今天这么早？”原来是住在六楼的柳月，江阳市二中的一名语文老师，王大妈教物理的儿子和她一起搭档过几届了，两家人住一栋楼关系也挺好。

    “王姨出去买菜呢？今天我和新远的高中同学来家里做客，这不是要好好招待人家嘛。”柳月说着用手将被风吹的有些乱的短发别在耳后，耳朵上的珍珠耳钉圆润又夺目，在楼道里亮闪闪的，衬得她一身温柔。

    两人都有事，并没太多闲话，便匆匆道别了。王大妈看着难掩一身气质的柳月不觉得叹了声气，要不是半年前那件事，柳月是多少姑娘羡慕的对象啊。

    柳月住在六楼，是顶楼，一到三伏天里就闷热闷热的。她从包里摸索着掏出钥匙，吱呀，用了五六年有些老旧的门缓缓被推开，换上拖鞋，又从鞋柜里翻翻找找，拿出一双男士拖鞋，褪了塑料包装，整齐的放在鞋柜旁。

    做完这些才拿起鞋柜上的塑料袋和挎包，打开饮水机烧着热水，又拿出手机简短的回复了几条消息，才拎着刚买的菜走进了厨房。

    教职工小区是多年前学校统一分配给老师的，六楼的水压不够大，遇到整栋楼都在用水的时候更是淅淅沥沥，趁着时间还早，柳月开始准备晚上要用的食材。

    厨房的窗户朝着学校操场，周六的学校空荡荡的只有高三学生还在补习，柳月教的语文安排在周五晚上补习，周六一整天的时间要留给更难攻克的数学和理科综合，她也算是在忙碌的高三学期有了个小假期。

    今天要来做客的李译是柳月和王新远的高中同学，李译从小到大都是跟着四处做生意的父亲生活，也不曾听他说起过母亲的情况。高二那年随着父亲生意重心转移，李译转学来到江阳市，和柳月成了同桌，三人的友谊也在压抑又充满对未来无限希望的高三备考中生根发芽。

    搁在客厅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柳月赶忙收拾了有些乱的流水台，擦了擦手拿起手机。

    回复完消息，解开围裙，走到鞋柜一旁的全身镜，认真的打量了会儿裙子和妆容。又低头换上刚才的那双猫根鞋，柳月还觉得差着些什么，转身跑进卧室，拿到护手霜认真的抹了一遍才拎着包出门。

    楼梯间哒哒哒的声音回响着，很快又没了踪迹。

    李译把车停在学校门口的一个暂时停车位上，靠在车门上看着手机脸上有些笑意。说起来以前他对柳月是有些好感的，这个坐在自己右手边留着一头披肩长发的女孩子，笑起来总是温温和和讲话字正腔圆。

    后来.......

    后来要不是被王新远这混小子给天天套话，傻乎乎的和他说柳月喜欢墨绿色的圆珠笔，喜欢学校门口的锅贴，喜欢........

    等到看着柳月毕业答应王新远的告白时，李译才有些回味过来，但又不好意思多说，只是暗地里日复一日的想着，是不是我想和柳月告白她也会接受我呢？

    年轻时候的李译傲气也怄气，索性填了北方的学校，想着见不着就不气了，就不怨了，就不在挂念了。

    “南方虽美却太妖媚，爱情再真也不是非。”李译听着那首歌踏上了北上的飞机，却没想到，一走便是近十年。

    柳月刚走出教职工宿舍，就听见铃声一响，一群一群的学生从“高三楼”走出来，其中就有她带的八班的一群小伙子。

    “柳老师好。”走在最前头的林皓老远就和她打招呼，左手还搂着好哥们儿顾池，这个小伙子说起来也是奇，偏科挺严重，但整体成绩又不差。整天都是一副没精神的模样，但又长得有些痞气，笑起来总是让周围的女孩子们脸红。

    “你们好，路上注意安全，记得背完啊，我下周回来抽查默写！”柳月忍不住多叮嘱几句。

    “听命！那柳老师我们先走啦？”话才说完林皓就拽着顾池往球场跑着去了，好像已经把柳月刚才的话抛在脑后了。

    一路上倒是有很多学生和她打招呼，作为一个老师柳月在学生中名声挺好，长得好看，温温柔柔都不发火，课上的有水平，课后负担也不大，最关键是一手漂亮板书在年级上圈粉无数。

    柳月老远就看见靠在车边的李译，忍不住嘀咕了句“这也太洋气了吧”，没想到李译也刚好瞧着她，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看着对方不断走进，眼神中都有着笑意。

    “走吧，上车，小区里方便停车吗？”李译一边为她副驾驶位的车门，还贴心的护着她头顶生怕磕着碰着。

    “就停楼下，方便的很。好久不见你了呢，看着和以前也没什么变化嘛。”等李译坐好柳月才笑着和他说道，“我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变，说起来倒是柳老师你越来越漂亮有气质了嘛，新远那小子能娶到你真是上辈子积德了。”路上学生挺多，李译不敢分心，小心翼翼的驾驶着车辆在人群中前进。

    “这次回来呆多久啊？”柳月也不接他的话，好像对王新远的事情不想谈论太多。

    “可能是大半辈子咯”李译趁着柳月没注意偷偷打量着她，或许是多年未见，总觉得有些陌生。

    “嗯？”柳月听到他的回答有些不太理解，李译不是江阳本地人，七十年代改革开放那个沿海城市中许多创业故事一下子响彻全国，李译的父亲也是其中一位。记得高中毕业时就听说他们家要搬去首都了，怎么现在又折回江阳这个南方小城市？

    “不告诉你，自己慢慢猜吧。”话是有些冷漠，但看着他还笑眯眯的想必不是什么坏事，柳月也放心了些。

    黑色轿车停在小区楼下，慢慢倒进了停车位，李译说道“我停这儿那一会儿新远回来会不会太麻烦？要不然我调去学校我看教学楼那边也可以停。”

    “没事儿，他回来会自己找车位的，不用多担心，走吧我带你上楼看看。”说着一边推开防盗门，声控灯应声而亮，李译跟在她身后打量着周围，看着她圆润白皙的脚踝和那精致的高跟鞋，往上是剪裁得当的连衣裙里浑圆的臀部，随着上楼梯的动作还能看见两条腿之间的沟壑，心里一乱，赶忙偏过头去，想着当年的小姑娘到底是长大了啊。

    李译打量着有些狭小的教工宿舍，看到鞋柜上摆着的照片，似乎主人很在意这些照片，有些褪色的边缘都被塑封后装裱保存好。“愣着干嘛呢，快换换拖鞋进来坐。”柳月说着弯腰脱下高跟鞋，先走进了客厅，取出茶叶罐里所剩不多的福鼎白毫银针，灌上沸水，白烟袅袅，模糊了她的眉眼。过了遍水才再取温水泡开茶叶。

    李译就坐在一旁静悄悄的看着，话也不说，接过水杯捧在手上捂着指尖，柳月看他不说话，歪着头问道：“怎么，李老板，不喜欢喝茶还是觉着我这茶泡的太粗糙？”

    “哪儿有，要是能天天喝上这么好的茶就好咯，舍不得呢，慢慢喝。”说着低头抿了口，咽下去缓缓的呼出口热气，盯着茶杯说道：“还是您这儿生活好啊，今晚吃什么呢？”

    “得，不跟你废话了，我去做菜，你随便转转。王新远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柳月说完就转身进厨房，李译顺便跟着还搭把手帮她系起围裙，一副要帮着下厨的模样，柳月抿着嘴角的笑推着他出了厨房，又打开电视，再三勒令不准进厨房捣乱。

    李译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声音，总有些家的感觉，却又清楚的明白这早就不是自己应该想的。

    新远是自己年轻时候好友，虽然后来联系不多，但年少时候的情谊仿佛一道枷锁，箍着李译蠢蠢欲动的心，让他做不得多点肖想，只能收着感情，把柳月当做最简单的朋友。

    甚至是有些生疏了的朋友。

    李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挂记了近十年，最后却还是逃不出朋友关系。柳月搁在客厅的手机突然响起，他赶忙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便准备送进厨房给柳月。

    “李译你帮我接会儿电话，现在正忙着呢。”柳月说完，他也只好接通了电话。

    “喂，我今天不回来住了，公司在临市的账目还有些问题我得去加班。”

    “喂？喂？听见没？”王新远在电话那头已经非常不耐烦了

    “喂，新远我是李译，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太听清？”怕王新远以为没人听电话，李译赶紧应了一声

    王新远这才想起来今天是约了刚回江阳的李译到家里做客，赶忙道歉说道：“哎老同学对不起了，今天怕是不能和你喝几杯了，实在抱歉。这不公司刚通知要去隔壁市查账。”

    “没事儿你先忙工作，时间多的是过段时间再聚也没问题。”

    “今天招待不周多担待，对了，还麻烦你和柳月说声，这几天怕是回不来了，让她带着你江阳到处逛逛。”

    两人并没通话太久，简单的说完事情就挂断电话了。

    李译搁着手机，侧身靠在厨房门边上，和柳月说道：“刚才新远来电话说要去隔壁市出差，大概要几天才能回来。”

    柳月瘪瘪嘴，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行吧，那就咱俩吃。”

    顿了顿又问道：“想喝酒吗？”也不等李译回答，就转身去客厅找酒去了。李译一看这厨房还起着火呢，急着掌过锅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