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又有一个人死了?”

    夏尔诧异地说道,把转椅转了过去。

    “是的,第五具尸体在昨晚被发现了。”塞巴斯蒂安打开银制的托盘,奉上了今早的报纸,“这次的死者是一名年轻男性。年龄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在下从伦敦警察那里问到,死者生前是一名面包店的厨师,被杀害的当晚,恐怕是为了抄近路回家,被凶手堵在暗巷里残忍地杀害了。这里是在下在现场拍摄的一些照片。”

    塞巴斯蒂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袋,夏尔从纸袋里抽出照片,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的将它们放回了原处。

    “……还是那样啊。”夏尔低声说道。

    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死者受到了怎样的非人待遇。

    “内脏几乎被吃了个干净。警方检查发现死者的心脏、肺、肾脏和性器官都不见了,还有被吃剩下的半个胃留在了肚子里。和上一具尸体一样,手脚都被扭断了,凶手仿佛有什么特殊的执着一般,非要将尸体肢解才满意。”

    “已经是第五个人了。”夏尔烦恼地揉着太阳穴,“这速度也太夸张了,发现上一具尸体的时候才是两天前。到底是什么样的凶手才会这么大胆的杀人啊。不,说杀人这个词都不妥当,那家伙大概只是在杀戮而已。”

    “如同野兽一般呢。”塞巴斯蒂安唇角上扬,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

    “野兽的思维是很单纯的。”夏尔双手扣住,撑住自己的下巴思考道,“他不是在杀人,那也就是说,杀死谁都无所谓。就像屠宰场的屠夫,绝不会特别选择哪一头猪一样。到目前为止,被杀死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共同点,从男性到女性都有,甚至各种年龄不等。这样的凶手最让人头疼了。”说着,夏尔苦恼的揉着太阳穴,像是说给塞巴斯蒂安,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看来,不能总是在宅子里闷着了。得抽时间去现场观摩一下呢。”

    “这么说起来,少爷是在等下一个被害者出现吗?”塞巴斯蒂安笑道。

    “是啊。按这个节奏,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下一个受害者了。这段时间我们只要研究清楚在凶手最常出现的地方和时间点,即使是这种无差别杀人,也很容易被抓住现行的。”

    “听少爷的语气,看来十分期盼着出现下一位受害者呢。”塞巴斯蒂安云淡风轻地说着,却仿佛意有所指。

    夏尔歪了歪下巴,弯起唇角:“如果这能让我以最快的速度抓到凶手的话,我当然期盼着了。”

    “真是冷血无情呢。”

    “真难想象这话是出自一个面不改色给死者拍照的恶魔之口呢。”夏尔不动声色的回敬道。

    恶魔并没有对这指控做出回应,只是微微一笑:“少爷,您的红茶要冷了。要我给您续杯吗?”

    嘁,真会转移话题。

    夏尔转了转眼珠:“啊,好啊。”

    于是身着漆黑燕尾服的执事便弯下腰,从推车里将茶壶取出,冒着热气的水流流进精致的茶杯里,只不过夏尔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上面。

    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连名字都是伪造的这个虚伪的男人。将他真正的邪恶包裹在那身人皮一般的燕尾服中,做出一副正襟凛然的样子。

    然而……夏尔知道。他知道那身人皮下,恶魔真正的样子。哪怕是像现在这样,连头都没有转动,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向他瞥去,夏尔也能想象得到,如果剥开那层燕尾服之后,这个恶魔真正的体态。

    肌肉分明的胸膛,结实但却修长的腰身,如同魔术师一般的手指,当然了,还有——夏尔的余光往下游移——更多让人快乐的东西。

    而这所有的一切当中,最让人满足的就是:这个男人,这个恶魔,全身上下,无论是虚伪的还是未被掩藏的,全部,都是属于他的东西。

    这是他用灵魂作为货币,所收藏的属于他的藏品。

    “少爷?”塞巴斯蒂安颇有些好笑地唤道,执事很少见到夏尔这样的表情。明显是出神了,却显然不是在思考案件。恶魔敏锐的双眼捕捉到了自家少爷脸颊上一闪而过的一丝红晕。

    哎呀呀,难道说,是在想一些不好的东西吗?

    “红茶。”塞巴斯蒂安恭敬地说道,提醒夏尔,“方才您说要续杯的。”

    “啊,是啊。红茶。”夏尔心不在焉地应道。

    不,我才不是想喝什么红茶呢。

    就在塞巴斯蒂安将茶杯递过去的时候,夏尔就像是突然改变了主意似的突然抬起了头,要去接杯子的手也收了回去。

    “看起来很烫啊。”夏尔弯起唇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要不然——你先帮我尝尝吧?”

    哎呀,这可真是新鲜啊。执事在心里暗自发笑,表面上当然不会露出任何不同寻常的表情,反倒是故意欺负少爷似的,端起茶杯仿佛这只是个普通的命令。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执事的嘴唇轻薄而柔软,那曾经亲吻过他的双唇在轻柔地亲吻着杯沿,散发着热气的液体顺着嘴唇的纹路渐渐濡湿。赤色的茶水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溢出,恶魔伸出了舌尖,将那滴液体卷进了口腔,仿佛那是什么美味的鲜血一般。

    夏尔的脸颊通红起来,嘴巴张开又闭上,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茶水并不烫口呢,少爷。”恶魔露出一个得逞般的微笑。

    “你这个——恶魔!”

    最后夏尔也仅仅能发出这样咬牙切齿的感叹,然后在他或者执事说出更多无聊的调侃之前,夏尔站起身来拽住了塞巴斯蒂安的衣领。

    一个充满了索求与欲望的急躁的深吻。

    “操我,快点。”夏尔在他的耳旁低声命令道,“让我见识一下,你是怎么把我搞到汁水四溢,除了哭喊你的名字之外什么都干不了的。”

    由于这场意外的挑逗,夏尔把本属于小提琴课的时间给睡了过去。而执事竟然也难得好脾气地没有叫醒他,让他就这么一直睡到了半夜。

    夏尔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反射着窗外月光的天花板。只有这种时候,夏尔才会恍恍惚惚地感到宅邸的天花板真的格外得高。

    完全不需要这样的高度嘛,简直是浪费空间。

    夏尔眼神涣散地胡思乱想道,不过若是天花板没有这样高度的话,也许窗外的月光就无法反射得这样漂亮了。

    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身边的位置,是冰冷的。塞巴斯蒂安并不在身边——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夏尔伸了个懒腰,然后从被子里坐起来,把头转向西边的窗子。

    今晚的月光果然很亮,明亮的月光与墨蓝色的天空交相辉映,难得晴朗的天空中,繁星在安静地闪烁着光芒。

    不过,这景色的大半都被身穿燕尾服的男人给遮住了。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如同一只蜻蜓似的,脚尖点在阳台上,右手拿着白布,相当认真地擦拭着窗户。

    真是怪异至极的景象。夏尔心想。

    可即使如此,却抑制不住在内心深处产生一种深切的安心感。

    夏尔就这样歪着脑袋,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安静地注视着窗外的执事,直到后者发现了他的目光,隔着一道玻璃向他展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这家伙……真是没救了。

    夏尔掀开被子,赤裸着身体走到窗前。幸好壁炉中的火焰燃烧得正旺,一定是执事方才来添过了柴吧。

    夏尔拉开了窗户,与塞巴斯蒂安四目相对。

    “下来。”夏尔不满地命令道。

    “可真是让人为难呢。”塞巴斯蒂安停下了手上的活看向夏尔,“我还没有把窗户清理干净。”

    “好了,快进来!”夏尔没什么耐心的打断了执事,嘟囔道,“你这样子太蠢了。”

    “蠢?不过少爷,这里可是凡多姆海恩宅邸,并没有别人——”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半夜的擦什么窗户啊。”夏尔头疼地说道,“快进来!”

    话音刚落,执事就如同一只轻盈的鸟类那样,轻巧地从窗户跳了进来,将手上的那块白布叠好,放回了它原来的位置上。

    “看来少爷开始学会关心别人了呢。”就算是听了话,塞巴斯蒂安仍然是一脸调侃。

    “你又冻不死,关心你我还不如关心壁炉里的柴火呢。”夏尔不客气地回敬道。

    塞巴斯蒂安还在刻意的说些“真伤心啊”之类的话,而夏尔正打算关上卧室窗户的时候,愣了一下。

    玫瑰。

    就在卧房的窗户下,他的庭院里种的玫瑰花瓣上,有一点鲜红色蔓延开来,在视野中显得格外刺目。

    “少爷?”塞巴斯蒂安询问道,“您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夏尔这才突然回过神来,把还大开着的窗户关上了,走向床铺,“再给壁炉添一点火吧。睡觉之前我再看一会书。”

    可他的宅邸里种植的,全部都是白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