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匹林的作品集 - 言情小说 - 桑姬在线阅读 - 25、坍塌

25、坍塌

    桑芜端详着阿望送她的灯笼,上面的蛐蛐儿栩栩如生。

    自从昨天被桑槐点破阿望早就知道她和哥哥的关系后,阿望这段时间不正常的乖顺都有了解释。

    不管阿望是同情她也好,还是明白自己的心意也好。既然阿望愿意接受她,她为什么要退缩呢?

    婳娘说得对,这不是她的错。

    桑芜这般安慰着自己,心中总是有些许苦涩。她幻想中同阿望琴瑟和鸣的日子,被破开一道裂痕。

    就算阿望不介意,自己的心中总是有芥蒂。

    人总要向前看,只要阿望在,她什么都不怕。

    桑芜鼓励自己振作起来,小手拍着乌木桌起身。

    她可以的,远远地逃离桑都,同阿望一起过普通百姓的生活。

    她会绣花,阿望可以去给大户人家当护院,他们再生两个小孩子,一定很可爱。

    碧琴随侍在一侧,瞧着她一会叹气一会坚定的模样,摸不着头脑。

    桑芜也没有同她解释的意思,逃跑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少。

    她给小九递了消息,想见桑槐一面。

    婳娘拜托她给雾儿求情的事情,她还没有做到。

    不多时,小太监就领着消息回繁院,告知她陛下让她过去。

    桑芜将自己收拾得妥帖,一路穿廊过榭踏入勤政殿。

    书案后的少年抬眸看了她一眼,继续批阅着递送上来的奏本,书简成堆摆放书案上,叫人几乎看不见少年的头顶。

    桑芜心中复杂难言,还是将请求说出口。

    “哥哥,花楹轩的雾儿……”

    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就被人打断。

    “孤收到妹妹的消息稀奇得很,还纳闷昨日那般贞洁烈女的阿芜,怎么今日就变了性子,原来是——”桑槐的嘴中渐渐吐出四个字,“受人所托。”

    桑芜早已没了心思同他较劲,心早就像是盼望休沐的吏员一般,飞到宫外去了。

    “阿芜,你知道她是犯了什么错吗?”桑槐起身凑到她的跟前说道。

    桑芜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抵着自己下颚的那根手指上,心想他又犯病了。

    “话已经带到,本宫这就告辞了。”桑芜说道。

    “前天还是大前天?还在因为我要娶后纳妃的事情吃醋,如今却在为要爬哥哥床榻的宫女求情,”桑槐抖着袖子,“阿芜,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

    “看不懂的,不只是你一个。”桑芜望着他,目光平静无波,好似一潭死水。

    桑槐陡然觉得疲惫。

    “你下去吧,雾儿的事情,不要插手。”桑槐回到书案前,继续批阅着奏章。

    勤政殿的中间依旧燃着檀木香的味道,烟气袅袅上升,模糊了彼此看向对方的身影。

    桑芜也在问自己,为什么就和哥哥走到这一步,难道之前相伴十六年的时光都是假的吗?

    -

    七日之后,解发道人会开坛作法。

    届时宫内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要去已经修建好的祭祀台参拜,桑槐作为一国之君也不能幸免。

    机会来了。

    桑芜在这几日都刻意避免同阿望接触,装作认命的样子。

    桑槐偶尔来繁院,感叹物是人非的同时,又享受着她的乖觉。

    这几日,桑芜好似比以往都要勤奋,同她学习如何制作香料以及分辨草药,且对陛下只字不提。

    婳娘从中嗅出不一般的味道,她赠给桑芜的“礼物”,应该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

    她不确定桑芜能不能逃出去,毕竟她需要面对的,是个心机深沉狠辣的君王。

    可如果不逃,那双缀着星光的眸子,可真的就要黯淡无光了。

    “公主,上元节灯会可有什么好玩?”

    婳娘想借这个话题,多教一点在外生存的手段给她,不料桑芜却瞬间白了脸。

    她没敢再问,打算将话题岔过去。

    “没什么好玩的。”桑芜敛眸搓着香丸。

    显然是遇到事情了,而且同陛下有关。不然按照婳娘的推断,桑芜离宫的日子,应该要晚一些的。

    婳娘思忖着,既然离宫的日子提前,那提点她在外留心的事情就刻不容缓了。

    “我以前在十四巷住着的时候,泼皮无赖数不胜数,还有偷儿半夜来家中翻银钱,吓得我躲在絮被里不敢露头,装作睡了的样子,等偷儿走了之后才敢将絮被扯下来,家中银钱被洗劫一空,连缸中的米都被舀去大半。”婳娘说道。

    “那你告官了吗?”桑芜问道。

    “告官?有什么用,官府只能治良民,又治不了泼皮无赖,我只能将贵重些的缝进衣衫里,免得忍饥挨饿。”婳娘叹着气说道。

    如今桑芜可不比之前迟钝,婳娘这话一出,她就知道婳娘是什么意思了。

    婳娘送她路引,猜到她会离开,还教她在外谋生的技巧。

    她有过许多夫子,都不及婳娘能让她称一句师父。

    婳娘见她领会,又同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

    “你没想过离开这里吗?”桑芜对着婳娘说道。

    婳娘浑身上下都是谜团。

    桑芜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心甘情愿待在这座深不见底的囚笼里,这里不是她的家,她看起来对哥哥也无意。

    桑芜找不到婳娘留在宫中的理由。

    现在这里也不是她曾经的那个家了……

    中的江陵,风光胜美,她想去看看。

    “还不是时候。”婳娘回道。

    婳娘的这句回答,让桑芜又想起第一次同她见面的时候,她问婳娘所求为何。

    那个时候婳娘的回答也是如此。

    等一个时机吗?

    桑芜望着窗扇上雕刻的喜鹊报梅图样,她的时机,就快到了。

    -

    等待的日子总是格外难捱。

    繁院里的竹根已经拔出春笋,鲜嫩的芽尖破土而出,迫不及待地呼吸着头顶的新鲜气息。

    桑芜偶尔会去瑶华宫同江姐姐聊些江陵的趣事,却也不似之前亲密无间。

    她有时候都在怀疑,或许变的不是江姐姐和桑槐,而是她自己。

    她何曾有过这样带着目的接近他人的时候,可为了出宫的事情,便也不得不逼自己做,自我厌恶的感觉在心头满胀。

    各怀心事的姐妹,一方奉承,一方试探,总好似隔着一层薄膜。

    “江姐姐,珍重。”桑芜在祭祀前一日的午后对着江月婉说道。

    江月婉似乎意识到什么,端着茶的手微微颤抖,还是将杯中的茶水喝下,抿唇看着她。

    “公主也是。”江月婉的眸光递送过来,起身送她离开。

    桑芜拨开重重珠帘回头望了江月婉一眼,深吸一口气,小跑着抱住她。

    如果她能逃脱,大概就是此生不见。

    桑芜陡然生出无尽的空虚和恐慌感,坚定着的逃跑信念在这一刻陡然坍塌出一个小角。